阿萍是一个时辰前遇到的徐明。
她近日无事就喜欢在苏州城跑来跑去的,图个新鲜。
路过长乐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这座屋子颇为奢华,来往的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兴高采烈,隔着一道门帘,里面是人声鼎沸,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两边窗户上还糊了层纸,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可惜阿萍并不识字。
她刚打算偷偷溜进去瞧瞧,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肩膀。
阿萍回头望去,这只大手的主人是一个男子,他身着朱颜长袍,已然及冠,发冠都是金丝打造,肤如白玉,发如墨染,面庞凌厉而消瘦,五官深邃但显疲态,身材高挑却瘦削,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的竹竿。
阿萍从他身上看出了三个字——他有病。
她以前在山下坑骗路人钱财的时候也这么打扮过,但她是假的,眼前这个男子一看就是真的体弱多病。
“你有事吗?”阿萍把声音放轻了一点,怕吓到这个家伙。
男子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在下徐明,姑娘可是要进去?”
徐明指了指那座屋子,阿萍点头:“我叫阿萍,我是要进去。”
“阿萍姑娘可知这是何地?”徐明说话很是温柔,让阿萍想到了秦七月,一时间对徐明稍微放下了戒心。
她摇头回道:“不知道。”
徐明轻笑一声,然后眉眼间逐渐爬上了忧愁,他长叹一口气:“这是长乐坊,是苏州最大的赌坊,姑娘还是不进去的好。”
阿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地方就是赌坊啊……
她曾经听村里人说过,赌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村里曾有人沾了赌,那是地也不种了,把爹娘的棺材本都败光了,最后命都赔进去了。
阿萍打了个哆嗦,“啐”了长乐坊一口,就打算走人。
但她眼瞧着徐明居然是打算进去,拉住他的袖子把他拦下:“这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干吗?”
徐明既然提醒了她一次,她也不想看着这么个小伙误入歧途。
徐明眼眸低垂,连连摇头:“姑娘有所不知,之前在下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家仆见欺,竟是盗了我的玉佩去长乐坊做赌,把它赌了进去,那玉佩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我安能不把它要回来?”
说到这徐明抬起胳膊擦拭泪眼,颇为伤心。
“什么?”阿萍愤怒了,她这辈子最看不得男人落泪了,赶忙安慰道,“竟然还有这种恶奴!你别哭了,走,咱们去把你的玉佩拿回来!”
徐明踌躇道:“姑娘,在下的钱都花在病上了……”
阿萍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歪着头等他解释。
徐明接着说道:“这输进去的东西按照长乐坊的规矩只能赢回来,不能买卖。”
阿萍眉尾轻轻一挑,十分自信:“这有什么,区区一个玉佩,本姑娘肯定能赢回来,我有钱,走吧!”
徐明也就不再犹豫,和她一起走进了长乐坊。
……
现在,看着悠然自得的徐明,阿萍陷入了沉思,她觉得自己问题也很大。
在遇到秦七月之前,她从来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从来只有她骗别人的份。
一定是因为徐明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阿萍咬牙问道。
徐明睁开一只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本少爷今天的钱都输光了,用用你的而已。”
他把今天爹给的钱输光后,当时都打算走了,但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长乐坊门口鬼鬼祟祟,便想看看她是想干嘛。
没想到阿萍这么傻,正好他今天还没赌舒服,也就用用这个小姑娘的钱吧。
徐明本来觉得以他的运气肯定能连本带利赢回来,但今天运气实在太差了,十局九输。
阿萍后来看出不对劲儿已经在拉着他了,但上头了谁管得着那么多,徐明直接压了把最大的,把全部都输进去了。
现在徐明和阿萍只能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等自家人来救了。
……
秦七月与宋延赶到长乐坊前,宋延不住地哀嚎“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这话果然没错,阿萍怎么才到苏州十天就学会赌博了!
秦七月却觉得这事可能有猫腻,阿萍不像是这样的孩子。
他俩一踏进长乐坊,就有人迎上前来问是不是来赎人的,顺着就把他俩带到了后面去。
原本在一边打牌一边看守阿萍与徐明的人一见到秦七月都感觉眼前一亮,但看她的穿着打扮估计是哪家的贵人,他们肯定招惹不起。
打手上去按照规矩问道:“钱带来了吗?”
宋延拿出一个钱袋抛给那个横眉凶目的打手,把阿萍来回看了又看,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阿萍!你是不是忘了你爹娘走时说过的话?你来赌博?!”宋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第一次和阿萍说话用这么重的语气。
阿萍的眼泪一瞬间就止不住了,她嚎啕大哭,嘴里没有一句完整的话:“不是……我……不……是他……”
一旁闭目养神的徐明突然开口:“行了,不就赌了一次嘛,孩子嘛,你家里有钱不就行了吗?”
秦七月听着,深深感觉面前这个看着柔弱的公子哥三观有很大的问题啊!
她拿出帕子给阿萍擦眼泪,柔声问道:“阿萍不哭,告诉姐姐,你怎么会来长乐坊?”
原本还在看笑话的徐明转过了身子,不再看这两大一小。
阿萍一下子有了底气,她用手指着徐明:“他骗我来的!”
阿萍言简意赅地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一下子屋内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古怪了。
秦七月起身,把阿萍拉到身边来,对那个瘦削的背影笑道:“徐公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徐明没法再装死,站了起来,他刚想耍混,突然被眼前女子的容貌惊得说不出话了。
“敢问姑娘何人?”徐明作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声音比之前哄骗阿萍时更加温柔。
秦七月只觉得恶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冷冷回道:“秦七月,徐公子还是快赔钱吧。”
一说到钱,徐明回过了神来,他舔了下上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徐明骗了阿萍姑娘的钱,与我徐长庚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