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锦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她一如既往地枯坐在井边,唱着那深情的歌谣。
梦中的自己一打开窗牖,窗前的花园中央就出现了那一口井。
女人的状态也是每况愈下,从先前宛若少女的情态到枯槁若老妪,皮肤皱的就像是被水泡了很久似的。
连续好几天一直梦见这个女人,即使是连不信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表小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她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恶意和无处不在的注视感。
并且她现在不满足只在梦境房间的窗外出现,离她床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翌日。
表小姐 今天拒绝了翠儿的上妆,保持着苍白虚弱的脸色来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扶起秀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秀锦,你这是怎么了,晚屏!快去请大夫!”
表小姐原本粉嫩的脸颊此刻像是被一层薄霜覆盖,透着一种令人揪心的苍白。
皮肤下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在那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蔓延,仿佛生命的活力正从这张脸上一点点地抽离。
她的双眸深陷,周围环绕着一圈乌青,眼神空洞,时不时地闪烁几下。
“姨妈,我……”
表小姐一五一十的将这几天以来梦中的经历讲述给了大太太。
几乎是瞬间,大太太的脸色就变了,猛地站起来,眼底带着几分隐秘的恐惧之色。
大太太屏退众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丫鬟,再三犹豫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表小姐。
原来在几年前,老爷还有一房四姨太,年龄也就比表小姐大上两岁,是整个府邸年纪最小的姨太太。
这个四姨太性格泼辣,长得年轻漂亮,在入府的那段时间颇得老爷喜爱。
但很快,上了年纪的老爷终究是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便冷落了四姨太。
这本也没什么,府上有大太太管理着,也没人闲着没事对一个失宠的姨太下手,可偏偏这个四姨太闲不住。
在一次深夜,下人打水时意外撞破四姨太和男人幽会,闹得全府皆知,老爷一气之下将四姨太投了井,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
大太太愁眉不展:“我当是劝过老爷,将那姑娘赶出去就是了,可……”
其中涉及的另一个主人公的身份就已经断了四姨太的生路。
那个和四姨太幽会的男人正是由二姨太所生的二少爷,在这件事发生以后也被送出了国外避险。
其实这其中也有不少隐情。
按照四姨太身边下人的说法,是二少爷先引诱暗示四姨太的,在连番示好和半强迫的手段下,不得不从。
在事情暴露之后,二少爷不仅全盘否认了事实,还将一切责任都丢到了四姨太身上。
彻底撕破了曾经山盟海誓的谎言露出恶臭的嘴脸。
老爷自然是向着自己儿子的,更何况是面对一个自己不甚喜欢的女人?
事情发生后的几个月时期,也陆陆续续有下人称四姨太的厢房时不时传出女人哭泣大笑的声音。
更甚者起夜看到了四姨太在井边徘徊的身影。
闹鬼的传闻愈演愈烈,那边的厢房慢慢地就荒废了下来。
听完整个故事,秀锦反而更加恐慌,因为她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缠着自己的就是一个横死的冤魂。
“怎么办呐姨妈,你可得救救我,我很同情这位姨太的遭遇,可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双肩急剧地颤动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每一次抽噎都伴随着身体的起伏。
那精致的手帕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也难以抑制住满心的悲戚。
表小姐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呜咽声哽住了喉咙,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破碎不全的音节。
那一双剪水双瞳,此刻饱含着无尽的慌乱,直直地望向面前,那阴魂不散的冤魂似乎就又浮现在她眼前。
秀锦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垂落在额前,随着她的抽泣而轻轻晃动。
那原本合身的旗袍,此刻也因她身体的颤抖而显得有些褶皱。
突如其来的演技爆发不仅镇住了台下的观众,就连身边饰演大太太和已经退场三少爷的两位演员也揪心不已。
大太太心疼地环抱秀锦,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后背安抚着:
“我的好女孩,今天姨妈就给你找先生来收了那恶魂!今晚你别住那了,来姨妈旁边的房间先住下吧。”
表小姐用帕子拭了拭泪水,郑重地福身:“多谢姨妈厚爱,姨妈对秀锦的好,秀锦都记在心中不敢忘。”
大太太将表小姐留下吃了顿饭,吩咐完身边的丫鬟搬迁的事宜后,就匆匆离府上山亲自去请当地富有盛名的道长。
这一等就是七个时辰。
戌时。
秀锦来到大姨太安排的厢房,早早就睡下了。
虽然她自从入府以来睡眠时长是正常的,但被四姨太缠上的那几天,她每天都会做梦,起来就像通宵了一般,浑身虚软。
现在想来,应当是被吸了精气。
几乎是瞬间,秀锦就陷入了梦境,果然,没有再梦到井边唱歌的女人。
秀锦能清晰地感知到梦中自己那份清晰的喜悦。
“婉清?”
这是谁?
“婉清!婉清!这里啊,这里啊!我在这里!”
好吵。
秀锦转过身,一个穿着暗蓝色长衫的男人朝她挥手,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
男人站在桥上,这座桥很熟悉,正是之前三少爷送自己回房时逗留的拱桥。
她的心中突然涌现出强烈的抵触,掉头就想走,可周围褪色的府邸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恶臭的黑雾,退无可退。
男人察觉到她的抗拒,痴情的表情一变,面目狰狞地跑过来拧住她的胳膊:“你到底在反抗什么?!我不比那个老头子好看吗?!”
秀锦聪明地停止了挣扎,奇怪的是,明明是梦境,她却能感受到被拉住一瞬间的疼痛感,并且思维意识都很清晰。
她知道,眼前这人或许就是大姨太口中的二少爷。
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应该就是当初四姨太所经历的。
她想告诉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