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饮厂关闭后,赵洪明被安排在杨家弄分店生资柜当了保管员。赵洪明的祖籍就在杨家弄近边的潘家湾,农业大兵团作战时,他的妈妈“东征西战”,最后来到娘家古家冲,从此带着赵洪明、赵小静、赵小清在古家冲扎下了根,没有再回潘家湾。赵洪明小学六年都是经过杨家弄到掌山岭荷花完全小读书的。因此,他对杨家弄的周边环境、左邻右舍再熟悉不过了。
秋收后的一天清晨,赵洪明正式到杨家弄分店报到上班,他来到店门口时,店里还没开门,他只好站在外面等候。
“洪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赵洪明回头一看,不由惊喜地喊道:“是你呀,鞠英!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这里报到上班的呀。”
“真的吗?我也是来这里报到上班的。”
“这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鞠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高兴地说:“洪哥,你知道吧,这里离我的家只有六、七里地了,你的家离这里有多远?” 鞠英的娘家在县城里,所以她回家就比在牛石岭近多了。
“我老家就是这个杨家弄附近的,这里离我现在的家不到四里地。”赵洪明说。
“真的呀,你下班后都可以回家去了。”
“是的,只要不在店里守夜,下班后就可以回家。”
“洪哥,你还不知道吧,”鞠英突然降低语调悄悄地对赵洪明说:“覃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赵洪明关切地问。
“他死了,前天早上喝农药死的。”鞠英说。
赵洪明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鞠英一五一十地把覃斌的事件讲了一遍。原来,前几天覃斌在牛石岭分店二层楼上收购红薯丝时,与一名前来卖红薯丝的女青年发生了性关系。女青年临走时,向覃斌索要钱物,覃斌未给,女青年便到乡里向公安人员举报,说覃斌强奸了她,公安人员按规定传讯了覃斌。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覃斌强奸妇女被传讯的消息一时在牛石岭街上传播开来。覃斌本来就心胸狭窄,而且他认为与女青年发生性关系属于通奸而不是强奸,但在外界舆论的压力下,他的精神崩溃了。前天早晨,黎经理发现生资柜7点钟了还没开门,到覃斌房间的窗外喊他,没有听到回音。黎经理把保管员小马叫来,打开生资柜大门,来到覃斌住房门口,撞开房门,只见覃斌脸色黑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地上放着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甲胺磷。
“洪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初你们柜上出现严重短款,我们都怀疑是他做的手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结果把你害得好苦。哼,真是‘人作孽,不可活。’”鞠英提起那次生资柜上短款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了,鞠英,我们与覃斌毕竟同事一场,他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赵洪明说。
“就你心眼好,难怪小刘回城后,还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呢。”鞠英说。
“门开了,我们进去报到吧。”
“好!”鞠英望着健壮英武的赵洪明,投去深深的一瞥,伴着他一起走进了杨家弄分店。
供销社商店的布局大同小异,经营品种、柜台几乎雷同。赵洪明在杨家弄供销分店生资仓库当保管员已经三个月了,因为仓库就在店内,经理关照他,没让他在店里守夜,所以,赵洪明每天下班后就骑自行车回家休息。
入冬后,分店开始储备肥料,仓库里堆满了炭肥、钾肥和农药。经理又租用了一个临时仓库,调来大量过磷酸钙和碳胺,堆放在临时仓库里。这个临时仓库离分店半里地,就是原来荷花完小的礼堂。几年前,荷花完小校舍大部分拆除改建成了荷花中学教室和宿舍,只剩下了一个破旧不堪的礼堂和长满杂草的操坪。
一天,经理对赵洪明说:“仓库放了那么多肥料,需要有人看守,前两天我自己守了两夜。我想从明天起,请你帮忙守一段时间,每晚补助3角钱,直到入春肥料销售完毕为止。”
“没问题,我明天晚上开始来守。”赵洪明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晚上回家后,他把经理让他夜间守仓库的事情告诉了章美英,得知守仓库每月还有9块钱的补助,章美英觉得也合算,说:“你尽管去守,家里不用担心,何况经理让你回家吃完晚饭再去守,即使有什么事找你也不远。”
第二天,赵洪明在仓库一边的一个小房子里放了一张单人床,铺上从家里带来的褥子和被子,晚饭后便从家里骑了自行车来到这里守夜。
仓库里静得出奇,只能偶尔听到附近传来的一两声狗叫。赵洪明生了一盘炭火,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在电灯光下看着从家里带来的古典小说《红楼梦》。刚看了几页,听到鞠英在仓库围墙外面喊,他答应了一声,打开仓库门,把鞠英接了进来。
“洪哥,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东西。”鞠英在桌子上打开带来的一个纸包说。
赵洪明一看,是一些花生和瓜子。他对鞠英说:“来坐一坐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乱花钱。”
“干坐着有什么意思,边吃花生边嗑瓜子边聊天,才容易打发时间呀。”鞠英微笑着说。
赵洪明拿了一个杯子,放进一点茶叶,提起保温瓶倒了一杯茶递给鞠英。在接茶的时候,鞠英的纤纤小手碰到了赵洪明粗壮的大手,两人都像触电一样,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各自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炽热的光。
两人在牛石岭分店相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许是一种情缘,两人又同时调到杨家弄分店上班。几个月来,白天两人在不同的柜台上班,晚上赵洪明从未在商店住过,除了早餐和午饭时间打个照面外,几乎很少交谈。谁知在赵洪明第一次看守仓库的夜晚,鞠英竟来和他单独相处,而且选在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的时刻,选在远离分店、四周无人的破旧仓库里!
然而,理智告诉赵洪明,千万不能有越轨行为,否则对不起妻子儿女不说,更对不起单纯的鞠英,他收回了盯着鞠英的眼神,微笑地说:“请坐。”
鞠英的脸上有些泛红,目光慢慢地从赵洪明身上转到桌上旁边的凳子上,说:“洪哥,你也坐。”说完,轻轻地在凳子上坐下了。
两人坐下后,有一两分钟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洪明先开了腔,说:“鞠英,来,吃点你带来的花生瓜子。”
“好。”鞠英拿起一粒花生,用手一捏,花生壳挤破了,露出两粒红皮花生仁,又用手指轻轻一搓,红皮破了,这才把白白的花生仁送进樱桃似的小嘴里。
赵洪明也拿起瓜子慢慢磕了起来。两粒花生吃完,鞠英喝了一口茶,说:“洪哥,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后天要结婚了。”
“好呀,这是大喜事,祝贺你,鞠英。”赵洪明说。
“可是他怎么也赶不上你,每次见到他,一想到你,我就感到有些别扭。”鞠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有什么好,一个年近三十拖儿带女有妻室的人。”赵洪明说。
“可你健壮的身躯,英俊的相貌,非凡的谈吐,刚正不阿的性格,爱妻爱儿的情怀,是一个女人百里千里才能挑到的。”鞠英一口气说到这里,脸上的红晕又泛了上来,“洪哥,说实话,从你到牛石岭报到的那一刻,我就看上你,爱上你了。当我知道你有妻子儿女时,我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嫉妒,我嫉妒嫂子嫁给了你,我恨我爸我妈为什么不早一些把我生下来,我恨我为什么不早一些与你相识。”说着说着,泪花从鞠英的眼里流了出来,她用玉笋般的纤纤小手拭去淌在脸上的泪花,不好意思在望了一眼赵洪明,说:“好了,洪哥,我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的心里舒畅多了,我该走了。”
赵洪明听了鞠英的话,心里激起一阵浪花,他没想到鞠英会这样直爽,对他这么痴情,这么开门见山地向他倾吐女孩儿心中的秘密。他拉住鞠英的手说:“对不起,鞠英,我没想到我们的相识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烦恼,真的对不起。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的,虽然我们这辈子不能做夫妻,但我心中有你这个红颜知已也就心满意足了。”
鞠英说:“洪哥,我会把你永远装在心里的,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如意郎君!”说着说着,鞠英拉着赵洪明的双手站了起来,鞠英向前一步,扑到赵洪明的怀里,在他宽阔的胸前亲吻起来。赵洪明也不由自主地用手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两人的肌肤紧贴在一起,两人的心房在激烈的跳动,两人的呼吸在加速,两人的嘴唇终于狂吻在一起!良久,两人终于松开了炽热的嘴唇,理性告诉他俩,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往下发展。鞠英依依不舍地离开赵洪明的胸前,赵洪明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口,送到小路上,送到马路边。
“洪哥,别送了;洪哥,你多保重;还有,洪哥,你可以让嫂子晚上来陪你守夜,这样,你也不至于太寂寞。”鞠英边说边往四周看,发现无人来往,竟又再次扑到赵洪明的怀里,踮起脚,狠狠地亲了一下赵洪明,这才与她心中的爱人告别,回分店宿舍去了。
这一夜,赵洪明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中午,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伙子来到商店,鞠英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的爱人,明天我们正式结婚,今天,我提前请大家吃喜糖。”说着,抓了一把又一把的糖送到大家手里。当她领着爱人走到赵洪明面前时,脸上泛着红晕,嘴里甜甜地说:“洪哥,请你吃喜糖。”在把糖放到赵洪明的手上时,她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赵洪明。
章美英把女儿丹丹送到娘家去了,说是外婆想丹丹。赵洪明想起鞠英的话,于是,每天吃过晚饭后,他让章美英抱着双双坐到自行车后架上,跟他一起去仓库守夜,这样,也省得两人都独守空房。
不久,章美英再次怀孕了,这一次是怎么也不能再生了,由于过了刮宫期,只能做人工引产了。打人工流产针的当晚,夫妻俩睡在仓库里的小床上还能感觉到胎动。第二天一早,赵洪明陪同章美英到郊区医院引下了一个男婴。
妻子小产,也需要补充营养,赵洪明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给章美英吃,让她尽快康复。
这时,乡上和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组又上门做工作了,要求章美英做结扎手术。在家里的地坪里,工作组的人员整整守了两天,都没有做通章美英的工作,他们只好向郊区供销社做了反映,区社领导要分店经理通知赵洪明回家协助工作组落实这项工作。
赵洪明回家后,工作组刚刚离开,说明天再来。晚上,赵洪明对章美英说:“不做结扎手术是过不了计划生育这一关的,但你在家里的生活和生产的负担重,如果手术出了什么问题麻烦就大了。因此,结扎手术还是我来做,毕竟我在单位上班,比你在家里多少还是要轻松一点。我了解过了,男性手术后,也不会影响夫妻的性生活,因此,请你不要为此担忧。”
“真的吗?如果你做了手术,真的不会影响我们的性福生活吗?”章美英还是不无担心地问。
“不会的,放心吧!”赵洪明说:“过去我们连里有3个老职工都做过男性结扎手术,我早就从他们那里了解过了,因为那时连里也在抓计划生育工作,我这做指导员的必须了解和掌握这些情况。何况我们家里就有先例,爸爸在妈妈怀了小妹时就做了结扎手术,那可是1964年啊!”
第二天,工作组一到,章美英就说:“一会儿我陪爱人去县里人民医院做男性结扎手术,你们请到别家做工作去吧。”
不过,赵洪明做了男性结扎手术后,他的妈妈吴冬莲特别生气,怪他事前没有告诉她,说他爸爸在临终前交待过她,要她告诫赵洪明千万不要傻乎乎地去做结扎手术,原因是怕章美英有二心,影响赵洪明将来的家庭生活。
冬去春来,农村又是一派繁忙景象,买肥料的农民们陆续来到仓库提货,几百吨的炭胺和过磷酸钙很快销售一空,赵洪明也结束了几个月的守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