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笑道:“我又回来啦。”
甜儿蹲下,仰头看她,激动地道:“是相柳大人把您带回来的?”
小六点头:“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说只要六哥愿意,他一定带你回家,相柳大人真的做到了!六哥,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甜儿慌得想去探她脉。
小六神色一黯,旋即笑道:“你忘了我也是个医师了?没事没事,我倒是一点没伤到,相柳他……我会补偿他的。总归是回来了。甜儿,轩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现在不能真的回来。”
“我都明白,六哥。知道你们好好的也便行了。”甜儿忙道,“六哥,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小六指指窗外:“看到对面那栋小楼了吗?”
“看到了。”
“我昨天就住那里。看相柳那样子,我估摸着那楼应该是他的。这段时间我大约先安置在那里。”
“月前我听串子说有人买了对面的小楼,原来是相柳大人。”甜儿眼中有泪,“六哥,见不见面不重要,知道你好好的,我们都放心。”
“傻甜儿。”小六摸摸她的头,“这住得多近啊。你有事在回春堂喊一声,我就听得到。串子要是早上欺负你,上午我这巴掌就得落在他脸上。”
桑甜儿破涕为笑。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小六嘱咐道:“好甜儿,你是个靠得住的,一切小心,只当我走了。这件事别告诉串子,那小子瞒不住事儿。”
“好。”
小六回到小楼,相柳正在窗边喝茶。
她变幻回了玟小六的模样,在相柳对面坐下,盯着那茶水道:“这是真的茶?”
“那不然?”相柳撩起眼皮看过来,“你还以为是熏虫的药球吗?”
小六想呕。
她死盯着茶壶瞧。
相柳道:“想喝自己倒。”
小六:“……”
〖想喝。有阴影。〗
相柳端杯掩了嘴角笑意。杯子一放下,“嗖”一下被小六抢了。
“你总不至于让自己喝那什么水。”小六得意地说。然后咕嘟咕嘟连喝三杯,一边喝一边道,“和甜儿说得太久,真渴死我了。”
“见面的时候多得是。”
小六道:“哪知道玱玹什么时候再杀回来。甜儿他们都是普通人,我可不能连累他们。哎?这屋子离得这么近,不会引人注意吗?”
相柳道:“清水镇人多杂乱,每日来来往往的不知凡几,他能查到什么?何况这屋子……”
“这屋子你月前就买了?”小六挤眉弄眼的,“你在清水镇买房子做什么,终于嫌弃自己的小破屋简陋了吗?”
“还不是你——”
【还不是你喜欢这里。】
脱口而出的话掐死在嘴边,相柳不自然地别开脸,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小六怔怔的,直到相柳已走到楼梯前,她忽然开口:“为什么救我。”
相柳脚步一顿。
小六道:“你跟甜儿说,只要我愿意,你会带我回来。可是在龙骨狱,我明明拒绝了你。”
相柳沉默。
【没有。】
“你走了一半,又突然回头,丢了一条命……”小六的声音哽住。
【不过是一条命,我去之前便想到过。你若不愿走,我不强求,但是你不愿去皓翎,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迫去做不想做的事。】
良久,相柳轻轻地道:“你没有拒绝。”
小六愣住。
“你只是怕我死。”相柳说,“你不愿意去皓翎。你想跟我走。”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小六有些僵硬地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的。”相柳走回来,视线缠绕在她身上,“我听得到。”
〖听……得到!〗
小六瞪大眼睛。
〖听得到是什么意思!是……心声?〗
小六磕绊地道:“你……我……我在心里说话?你……”
“我听得到。”相柳的目光温柔缱绻。
小六有些恐惧了:“从什么时候?”
“从第一次见你。”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天!无所遁形!〗
“这是怎么回事!!”
相柳道:“不知。我查过,没有半点头绪。”
“所以……”小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在心里骂你你也知道?”
“知道。”
【你向来喜欢阳奉阴违,是个骗子。】
“我什么时候阳奉阴——”小六赶紧捂了嘴,眼睛觑着相柳。
相柳眯眼:“看来我坦白了一切,你倒是还瞒着。”
【能听到我心中所想?】
小六摇头摇头再摇头。
〖没有没有我没有。〗
相柳一字一句地道:“玟,小,六。”
【还要装模作样?】
〖他发现了他发现了!〗
“好吧。”小六松开手,垂头,“我承认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和你一样。”
相柳道:“这到底是什么?”
小六诚实地道:“我不晓得。”
“除了我,你还能不能听到其他人?”相柳问。
【比如涂山家的狐狸。】
“我听不到十七心里的话。”小六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总跟涂山氏过不去?是不是生意上被他们苛待过?”
【谁跟涂山氏过不去,我只是单纯看不惯涂山璟。】
相柳硬邦邦地道:“没有。”
小六坏笑,伸出一指虚点他心口,又指指自己耳朵:“我都听到了。”
相柳:“……”
【这‘心声’忽然就碍事了。】
小六道:“我倒觉得很好。以后你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装矜傲冷漠的九命军师了。”
〖你就是个傲娇、嘴硬的蛇妖相柳!〗
相柳“恶狠狠”地道:“做杀手的,本就无情。”
【这以后可怎么办!】
小六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又开始难过。
〖就因为我在心里说了一句不想去皓翎么?〗
她说:“一句话,你就把一条命留在了龙骨狱。”
相柳道:“我有九个头,不像你,只有一条命,不敢轻易死。”
【蛊都种了,一条命给你,本就是应该的。】
小六不想再掉眼泪,她一直觉得哭很没用,可是现在有点控制不住,想想相柳死时触目惊心的血,心里便痛得要命。
“别哭了。”相柳摁了一下心口,“我识得你这几年,都没有这两日哭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