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奉华堂,宋徽宗引众又到了延福宫一个二层阁楼。只见此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宝鼎焚香,香气幽幽。粉纱飘逸,烛光点点。众人围坐,一桌好酒好菜,皆是酿蟹和醉虾,还有各式各色糕点。舞女片刻便来,乐工也纷至沓来。
宋徽宗举杯痛饮,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也陪同起来,几杯酒下肚,一个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只听琵琶声声,那美女翩翩起舞,身姿婀娜,肌肤雪白。眉目传情,小嘴嫣笑。
费无极也只喜笑颜开,张明远却无动于衷。种浩含情脉脉,段和誉也拿起筷子附和着乐音袅袅的节奏。宋徽宗更是气度非凡,面色红润,喜乐无比。片刻,歌舞升平结束,还是意犹未尽。
张明远看着与自己同岁的宋徽宗,猛然间突发奇想,问道:“皇上可有什么遗憾?”被这突然一问,刘贵妃瞠目结舌,宋徽宗也倍感猝不及防。众人也是目瞪口呆,为张明远捏着一把汗。
费无极自然知道,张明远这话有些过头,就赶忙解围,笑道:“明远师兄喝醉了,皇上切莫见怪。”
段和誉也打圆场道:“皇上富有四海,如何会有什么遗憾,明远果然喝醉了。皇上切莫生气!”轻轻拍了拍张明远的后背,笑了笑。
种浩道:“明远喝多了,我等还是不打扰皇上了。如若祸从口出,岂不要被史官记上一笔,那罪过可就大了。”说话间叹了口气。
张明远自知方才有些唐突,就笑道:“皇上赎罪,我喝醉了。”
刘贵妃赶忙打圆场道:“明远想必喝醉了。陛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随即递个颜色,张明远笑而不语。
可宋徽宗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只是感觉冷不防,被人如此一问,很不适应。毕竟养尊处优许多年,如今又身为万乘之尊,做了大宋天子。何曾有人敢斗胆这般质问自己,看看目下四人与自己也算是知己。张明远又是文武双全,况且又与自己同岁,此乃缘分使然,何必在意,何必斤斤计较,就淡然一笑,缓缓道:“如何没有遗憾,自然许多许多。只是一言难尽,不知所云。朕做端王时,年纪轻轻,或骑马或蹴鞠,笔墨丹青自是信手拈来。这几年公务繁忙,为了伐辽,为了高丽,为了大理,为了西夏,这诸国事务,忙得晕头转向。你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苦衷。列国君主至此,列国使节至此,朕都要迎来送往。为了等那一两个人,多少文武百官都要迎风冒雨,忍受严寒酷暑。朕每每于心不忍,但也是无可奈何了。毕竟礼仪之邦,必得如此。排场搞小了,人家嘴上不说,心中自然笑话我大宋,非礼仪之邦。如若排场搞大了,就怕那些谏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又要忧国忧民,上些奏章,写些谏文。又说些慷慨陈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话了。都埋怨朕又花钱了。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给大宋长脸,该花的钱,就要花。高丽使节每次抵达东京,总说我大宋皇宫大殿太也‘寒酸’,朕这脸上都挂不住了。故而重修延福宫,领着他们走一走,瞧一瞧,那嘴巴就闭上了,惊得呆了。大宋的脸面就有了。朕的一番苦心,无人知晓,也是肝肠寸断了。”一语落地,众人点头不语。
段和誉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我也是深有感触,安南使节到了我大理国,我也苦恼这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能简化就简化了,坐下来说话多好,都站着走着,绕着王宫大殿,晃来晃去,年龄大了,可是很苦恼。故而每次接见外国使节,我都劝叔父他们不必来了,他们还不领情,还埋怨我,嫌弃他们年龄大了。看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直流汗,我于心不忍。”
张明远叹道;“如若是年纪轻轻的官员,还好说,如若上了年纪,如蔡太师一般。站在大太阳下迎来送往高丽使节,那可要受罪了。站得住站不住且不论,就说那一套规矩,也够麻烦的了。”
费无极笑道:“我素闻汉代礼仪,人家都是坐在屁股上会客。如今我大宋都坐在椅子上。椅子比屁股舒服多了。”
种浩笑道:“此言差矣,椅子如若没坐垫,不见得比屁股舒服。不过屁股上坐着,就怕腿麻了。真佩服汉代官员,他们的屁股真厉害。”众人都笑。
不多时,宋徽宗携刘贵妃走出二层小楼,来到亭台楼阁,众人紧随其后。看着东京夜色,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众人默然不语。
张明远心想,东京夜色,果然妙不可言,可惜许多老百姓还在奔波,为了养家糊口,哪里顾得上看一眼东京的繁华和热闹。费无极心想,来到东京,实在妙不可言,享受人间烟火,自然神清气爽。
片刻,宋徽宗挽着刘贵妃的手,两人对视一笑,刘贵妃点点头,宋徽宗马上心领神会,意欲请众人明日出去走一走,就微微一笑问道:“你们难得来东京一趟,明日朕要去琼林苑游赏,你们可一同前往,意下如何?”
费无极道:“琼林苑?我知道!”说话间喜上眉梢。宋徽宗看向费无极问道,“怎么,你去过?”费无极摇了摇头。
种浩自然知道大名鼎鼎的琼林苑,就在金明池的对面,此时此刻却假装摇摇头,装作并不知晓,笑出声来,顿时乐道:“我听都没听过。”
宋徽宗寻思道:“朕几次召见种师道,种浩都跟随抵达东京,就算不知道,一定听说过,眼下如此说,便是自欺欺人,不知这小子,为何如此。”想到此处,笑而不语。
段和誉道:“皇上,本王听过琼林苑和金明池的名头,不过没去过。听说妙不可言。”
刘贵妃喜笑颜开,看众人这般情状,就介绍道:“金明池和琼林苑,皆风景如画,美不胜收,自然令人心旷神怡,你们会喜乐无比。”
张明远和费无极看向宋徽宗。宋徽宗笑道;“金明池当年乃我大宋水军练兵所用,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故而开辟为皇家园林。至于琼林苑,想必早已名扬天下,这读书人最是熟悉不过,如若享受了琼林宴,便是科举高中进士及第了。明日朕和你们走一遭琼林苑,你们便大开眼界了。”看着张明远,笑了笑。
种浩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感激不尽。”种浩心里笑起来,西夏虎视眈眈,如何是太平,可还是喜笑颜开。
段和誉道:“琼林苑,一定是大宋第一皇家园林了。毕竟琼林宴可是名扬四海,世人皆知。”
宋徽宗笑道:“世人皆如此看,朕却不以为然,如若琼林苑天下第一,金明池又当如何?朕的延福宫也不甘示弱,至于还在修建之中的艮岳更是妙不可言,天下莫可能及。”说话间喜乐无比。
费无极看向宋徽宗,追问道:“皇上为何喜好园林?”张明远道:“素闻皇上喜好花花草草。这园林有什么值得爱不释手呢?”
刘贵妃挽着宋徽宗的手,叹道:“那是自然,陛下喜欢兰花,至于园林,更是爱之深切,无出其右。”
宋徽宗介绍道:“这花花草草也是天人合一之意,岂不闻,道家庄子云,‘逍遥自在,在乎山水之间也。’兰花之香,香在无心处。君子爱兰,概莫如此。”顿时点点头,笑出声来。
张明远惊道:“庄子说过这话?”费无极道:“没听说过。”种浩道:“不错,我不知道。”段和誉道:“果然如此?”
宋徽宗尴尬一笑,叹道:“这句话是两个人说的,朕把他们结合为一句话,有何不可?那便是,庄子与欧阳修了。”众人点点头,喜笑颜开。
费无极道:“皇上,可否带上好友一同前往琼林苑?”随即拱手一笑。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我师兄扁头、阿长也想去看看。”
宋徽宗叹道:“如若能找到他们,便好。你们要好言相劝,让他们消气。自然要带他们到琼林苑去,朕要设宴款待他们,让他们受享进士及第的荣耀,如此算是朕给他们赔礼道歉了,未为不可。”
刘贵妃道:“这是何故?”顿时一脸好奇。宋徽宗将大庆殿内国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刘贵妃。
刘贵妃明白过来,叹道:“原来如此,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哀家定会好言相劝,让他们摒弃前嫌,与明远、无极和好如初。”
费无极道:“也怪我这张嘴,祸从口出,实在羞愧难耐。”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笑了笑,低下头去。
张明远叹道:“他们喜欢市井热闹,故而没准备进宫见驾,结果国宴上,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得罪于他们,眼下想起来,后悔莫及。又让皇上蒙受委屈,还望赎罪。他们当着列国使节的面,让皇上丢了面子,我等罪责难逃。”
段和誉道:“原本这件事也是大大的误会,也怪本王在种浩、种溪离去之前,没能嘱咐明白。让他们误会了,还以为要取笑他们,皆是本王过失。”
宋徽宗心知肚明,分明是自己出言不逊,玩笑过头所知,并不干段和誉的事。听了段和誉的话,笑而不语,心中更是对段和誉感激不尽。
刘贵妃微微一笑,深情道:“陛下心怀天下,自然宽以待人。不怪他们,更不怪你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件事纯属弄巧成拙,想必明远和无极,聪明过人,定会逢凶化吉,化干戈为玉帛,化腐朽为神奇,重归于好,也是只言片语罢了。”挽着宋徽宗的手,小鸟依人起来。
宋徽宗道:“人各有志,朕自然明白。住惯终南山,来东京就倍感新鲜,自然流连忘返于闹市。结果弄巧成拙,让他们倍受羞辱,乃朕之罪过。”说话间摆摆手,尴尬一笑。
刘贵妃道:“陛下不必如此自责。今日意犹未尽,明日自当心旷神怡。时候不早了,哀家看,我们还是早早歇息,明日齐聚琼林苑,意下如何?”见宋徽宗似有倦意,就对众人一笑。
张明远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我等就退下了。”说话间带头拱手见礼。“好,明日再会!”宋徽宗、刘贵妃点点头,其余紧随其后。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段和誉四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