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八月天时,几场小雨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起来,眼看炎炎夏日即将过去,但路上依然烈日高照。离开京兆府长安城,张明远、费无极带着夏国剑跨马路过洛阳,抵达东京。街市上还有叫卖冷饮子的,那叫卖荔枝膏的小商小贩也在州桥附近走来走去。
张明远、费无极买了折扇,边走边扇。二人本想去拜访张叔夜,但不知他家在何处,又不便进宫找皇上问询,只好作罢。又想起萧勇、萧燕可能又在大相国寺附近做买卖,赚画学生的钱,便前往,结果没见到他们,只听一个小贩说,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种溪让人从宫里传出话来,说自己近来忙忙碌碌,正在考画科,无暇与他二人见上一面。二人只好托这传话人将包袱里的衣物捎给种溪,还给种溪留下一些散碎银子,便马不停蹄,向雄州而去。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一路尾随,故而也向雄州进发。
“我本是东京五十万禁军教头,只是看不惯奸臣当道,残害忠良,就离开东京四处漂泊了。还记得太宗年间,成都府发生了王小波、李顺揭竿而起之事。真宗年间又发生‘澶渊之盟’的奇耻大辱。辽国草原上前些年发生了瘟疫,时节也变化莫测,那契丹牛羊大批死亡,草场枯萎不少,契丹人每况愈下。他们倒好,真是可恶之极,一面压榨女真人的海东青,一面派人前往我大宋东京请求御赐。我大宋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再者黄河泛滥,瘟疫频发,并不十分宽裕,虽说与其它番邦一比便是富甲一方,可也抵不住契丹人为所欲为,狮子大开口不是。如今我大宋天子为了太平勉强答应契丹人的请求。可蔡京老贼在向契丹人转发物料之中不是拖拖拉拉就是多加克扣。这契丹人难免不悦,自然在我雄州边境寻衅滋事,强取豪夺并不少见。一些太行王屋的山贼便与之勾结,沆瀣一气。如今捉拿盗贼草寇,乃当务之急。东京早来人了,他们派人暗中监察,告密连坐蔚然成风,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因此我劝两位小兄弟还是离开雄州的好,毕竟雄州地界颇为重要,东京来的按察司不少,还有东京皇城司穿黑靴的臭小子,他们乔装打扮,微服私访,防不胜防,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便告辞,我到江南去了,多杀几个乱搞‘花石纲’的狗官和鸟官也好,即便如此,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那教头义愤填膺,横眉怒目,气得咬牙切齿,说话时不觉重重一拳把个桌子震得咚咚作响,酒水溢出,淌了半边桌角。
张明远、费无极来到雄州的当日下午,在一客栈就与这教头偶遇,就听到了方才话语,两人听毕也是感慨万千,顿时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与这教头又吃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那教头就匆匆忙忙离去了,原来有人曾追杀他至此。不觉日落黄昏,夜色渐深,张明远、费无极只待次日去找那燕来茶肆。
费无极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笑道:“没想到,这教头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慷慨陈词,真痛快,是条好汉。”张明远道:“他说眼下不可口出狂言,毕竟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看我们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引火烧身,自讨没趣。”费无极点了点头。
张明远道:“雄州城离辽国不远了,街市上居然有不少契丹人,还有党项人、高丽人、女真人,不可思议。”
费无极道:“我可听说有个霸州更靠近辽国。反正宋辽边界的城池不少,契丹人最爱与我大宋做买卖,他们如若听到大宋朝廷又要设立榷场,就疯疯癫癫,乐此不彼。”
张明远笑道:“看你说的,好似大宋富商大贾不疯疯癫癫似的,我看无利不起早,商人都盼望榷场越多越好。那霸州好似要贴到辽国去了,有条白沟河,便是界河。过了白沟河,就到辽国了。都说如今契丹人忙着对付女真人,为何眼下我大宋雄州既有契丹人,又有女真人。如若他们狭路相逢,又当如何?”
费无极心不在焉,哪有心思听张明远说这些天下大事,便自言自语,缓缓道:“不知道萧燕现在何处?”
张明远愣了一愣,摇摇头乐道:“莫非你想她了不成?还记得上次在东京,人家小姑娘可是说过,也埋怨过我们。”
费无极笑了起来,不等张明远再说,便叹道:“她哪里是埋怨,分明是逗我们开心。还说京兆府遇到他们,东京遇到他们,还说我们跟踪他们,还要去兴庆府。此番我们抵达雄州,想必不会遇到他们了。如若真的又遇到他们,那到底又待怎讲?谁跟踪谁,那还不一定呢。”
张明远道:“人家四海为家,漂泊不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可管不着。如若有缘见到,也算命中注定。正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可知道,你小子巴不得再见面呢,就不必再装傻充愣,在我跟前假正经了。”
费无极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本欲装傻充愣,一瞬间就破防,笑道:“不错,你果然知道,其实我巴不得她立马出现,那才好玩。你看种浩与姚月恩爱有佳,牵肠挂肚。种溪去了趟西夏便与嵬名白云眉来眼去。你说我费无极不动心,那便是自欺欺人。你与种雪,我看你不必藏着掖着。”
张明远心想,我与种雪乃兄妹,以后不许无极他们再开玩笑,便道:“你们都名草有主,就我张明远形单影只好了。我当以师父为楷模,清心寡欲,无怨无悔,了此一生。以后别提我与种雪之事,如若不然,我就恼了。”
费无极不觉一怔,本想反驳,但张明远瞅着自己,那眼神就是不许自己说他,便强自镇定之际,一本正经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把萧燕当作小妹妹罢了,并无丝毫非分之想。你想追随师父夙愿,莫非我便是贪图富贵,只图儿女私情之徒。岂不小瞧于我?”
张明远叹道:“儿女私情并非罪恶滔天,你何必如此。如若你遇到红颜知己,便可谈婚论嫁,这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师兄替你高兴,你不必多虑。”
费无极白了一眼张明远,冷笑道:“你不许别人说你,你却喋喋不休来说别人,好没道理。你看方才那教头,想必也是抛家弃子,只身漂泊江湖。我不信他心甘情愿,想必也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
张明远点了点头,笑道:“好了,从此以后,别编排我与种雪,如若再提,我真就恼了。我们来说那教头,那是自然,如若他不如此,恐怕小命难保。比起抛家弃子,保命要紧。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费无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乐道:“好好好,都不许编排对方。种溪这臭小子也算有些本事,他去一趟西夏便勾搭了一个党项小姑娘,艳福不浅。”张明远也喝了一口茶,笑道:“那你呢,不出京兆府便勾搭一个契丹小姑娘,,更是最有本事。”费无极道:“那可不叫勾搭,那叫两情相悦。”
张明远刚喝了一口茶,就喷了出来,笑道:“你咋不说两小无猜?”费无极一本正经道:“是萧燕勾搭我,我可不爱勾搭小姑娘,我对那少妇情有独钟。”张明远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胡吃胡喝,不可胡说。姚月可是种浩的娘子,也是种溪的嫂嫂。”
费无极朝张明远后脑勺弹了弹,掷地有声,道:“别瞎说,我看种溪才与姚月有些猫腻。种溪这臭小子很有可能脚踩两只船,我敢打赌。他与嵬名白云眉来眼去,又与姚月暧昧不已。”此言一出,张明远脸色煞白,默然不语,难知底细。
费无极见张明远如此光景,便叹道:“我说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如若告诉浩兄,就怕他怪我们胡扯,意欲拆散他们一家人的情分。如若不告诉浩兄,就怕有朝一日,他蒙在鼓里,后果不堪设想。”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别说了,你就心里想想好了,别自讨没趣,祸从口出。他们的家务事,我们最好别瞎掺和。这好心办坏事,最是令人苦恼万分。你这样聪明过人,如若也随波逐流,岂不差强人意?”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就不说这个了。睡觉,明日还要去找那茶肆,不知现在何处?这人找人,难上加难。人找地方,也并不容易。”随即吹灭蜡烛。
二人和衣而睡,夏国剑就在枕边,窗外疾风袭来,树叶忽闪忽闪,小雨淅淅沥沥,吧嗒吧嗒,打在外边的窗棂上。
“如今出门在外,只你我二人,实在有些不自在。”次日吃过午饭,张明远走在路上,回过头道:“以前从终南山到京兆府长安城,有师父和扁头、阿长陪伴。出使西夏也有张叔夜大人引领。此番我二人便是形单影只了,以前在终南山,我等夸下海口说经风雨,见世面,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看这话也只能开个玩笑。此番抵达雄州,人生地不熟,真不敢轻举妄动。”
费无极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不紧不慢道: “要不然我们去找雄州知府帮忙,你看如何?我想这件事,只能如此,才办的妥善,如若不然,恐怕要延误时机。”
张明远惊道:“此事,为何干爹在我们出发之前,未曾提及呢?如今贸然去找官府,谈何容易?我二人乃一介草民,并无一官半职。购买马匹,还要见官,恐怕不妥。”伸手摇了摇,叹了口气。
费无极晃着脑袋,冥思苦想之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乐道:“那只好大海捞针一般,去找那接头人了。干爹说他居无定所,没有府邸。如今燕来茶肆又找不到,打听了几遍,都说早已关门,不知去向。”
张明远镇定自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去那边再看看,再做计较。”拿着夏国剑,指向右边,快步离去。
费无极摇摇头,紧随其后,叫道:“师兄,慢一点。我看瞎耽误功夫,天色已晚,怕是还找不到。”紧锁眉头,一脸不悦。
张明远回过头叫道:“如若想瞎耽误功夫,你就站着不动好了,我自去寻找。出门在外,总怕麻烦,那还不如别出来,又没人请你来此,你可明白?”
费无极一脸不悦,只好跟上前去。果然依然找不到,只好回到客栈去。如此忽忽三日,两人一筹莫展,那姓张的员外,雄州比比皆是,真如大海捞针,便苦煞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