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正式开始问话了吗?”李辉翔打量着来人,反问了一句。
“谈不上问话,真要是问话,按照规定,不能是我一个人。”
李辉翔恍然点头,“这我倒是不懂,不过,我在电视里看过,问话应该有一个特定的房间,那种房间,不是这种样子。”
闻言,那人笑了笑,“小伙子,你先说,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我们再考虑要不要问话。”
李辉翔愣了一下,“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所有学校你们都管的。”
“当然,我们只能管我们县里面的这些学校啊。”
“还好。”李辉翔故作庆幸,松了口气的样子,接着道:“城关中学杨副校长殴打体罚学生,城关中学归你们管吧。”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城关中学的老师殴打学生,并且还是副校长,外人想要进去学校,可不容易,就是学生家长,在上课期间,也只能在学校保卫室等。”
李辉翔心里咯噔了一下,对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甚至已经猜到了自己与这所学校有着特殊联系,不过,他既然来了,自然要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我是谁?我只是一个胆子不大但又有一颗路见不平,想要拔刀相助的心的一个人,真要我拔刀我不敢,我也没刀可拔,路面不平我只能吼一吼了,而且,我也听说,这个杨副校长,酒驾肇事逃逸坐了一段时间牢,最后什么处分都没有,我这一声吼,我都犹豫好久,不知道要不要吼出来。”
“那件事早就处理完了,得到了当事人的谅解,作出赔偿之后,不追究刑事责任,现在说的是,你说这个杨副校长殴打学生,你可是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的。”
“我负责啊,我有他殴打学生的视频。”
此言一出,那人愣了一下,“那交给我们吧。”
李辉翔摇了摇头,“不行,都不是正式谈话,我也没有准备好要不要做这个雷锋。”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来告他的?”
“不是啊,我来的时候就说了是咨询,我不知道该找谁告。”
“那你现在要不要告?”
“告不了,植物人的谅解书都搞得定,打两下这种谅解书,不是手拿把掐吗?你也不用怀疑我手里是否真的有他殴打学生的视频,我虽然不会给你这个视频,不过,可以给你看看,我也很好奇,要是没人告,教育部门是不是明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管了,因为没人告嘛。”
说着话,李辉翔拿出手机,把手机里的视频,发到了自己微信里面,然后点开,把手机递给了那人。
那人一愣,没想到李辉翔会直接把手机递给自己,微愣过后,他并没有伸手去接李辉翔的手机,不过却是看起了视频,边看边说:“不会,只要知道了,我们教育局就会管。”
“那就好。”李辉翔回应了一声,几分钟后,视频放完,李辉翔问那人,“算是殴打吗?”
那人看着李辉翔,深呼吸了一下,“我们会去调查,这件事发生在操场上,当时还有其他老师,那几个学生也是人证,我们都会去了解的,只不过,这件事,毕竟没有原告,就算是事实,也不会公布。”
“那我可就管不着了,不过,只要你们真的管了,哪怕不公布,也不难看出一些变化的。”说着话,李辉翔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朝那人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是时候回去整理此行收获以及思考真正的计划了。
离开教育局回家的路上,李辉翔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回忆着在老家这半年亲眼所见,以及听到的各种言论。
首先,郭有国因为贪污、侵占等下台之后,城关中学校长职位空缺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在这一年时间内,是由当时的张副校长主持工作。
其次,这个杨副校长是郭有国当道之时,提拔起来的,据说两人私下牵扯至深,这种牵扯,有人用‘穿一条裤子’来形容。
郭有国当道之时,嚣张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违反国家政策私设小卖部敛财,这还只是最表面。
真正可恶的是,当时,国家对于贫困县有着各种财政补贴,比方说,学校学生的餐补。
在郭有国当道的那几年,别说是学生的餐补、营养餐。那时候,学生去食堂吃饭,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餐卡,餐卡里面有父母寄存的钱以及国家各级部门的各种补贴。
地方财政不知道是按学期还是季度又或是年度,都是要查账的,郭有国为了把学生餐补卡里面的钱全部收入囊中,强行逼着学生刷一些莫名其妙的卡,据说,平均每个学生的头上,在他的一番操作之下,少说都有三五千不知去向。
郭有国经常组织开家长会,在家长会上,他曾公开放言,他家有的是关系,就算他做了什么违规的,有能耐就去告他,看看能不能告倒他。
后来还真就被人告了,虽然有一些效果,但也说明,郭有国在家长会上的言论绝非无的放矢。
这不是普通的违规违纪和渎职,这是违法犯罪,可最后呢?郭有国被开除党籍、撤去职位,可他的工作保留了,身上的职称也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法律是惩罚了恶人,可恶人做下的恶行,造下的恶果,他承担了吗?那些因为他恶行受到伤害的人,得到应有的补偿了吗?就算得到了,补偿得了吗?
更别说,郭有国当道期间,提拔起来的杨副校长,按常理在他下台之后,应该有所收敛,怎么样也不该变本加厉才是。
而且郭有国这个人,提拔起来的人不止杨副校长一个,他提拔的另外一个人,一个姓周的男老师,在教室公然猥亵性侵班里的一个女学生,最后坐了牢。
只不过这个人运气没有杨副校长好,丢了工作,不像杨副校长一般,几乎没受任何影响。
如今城关中学虽然换了校长,可是这个新校长,走马上任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玩一出形式主义而已。
不说别的,改建学校食堂,说得好听,让学生有个集中吃饭的地方,结果呢?食堂是建得金碧辉煌的,学生却从未进去吃过哪怕一餐饭。
不仅如此,还毁坏了李辉翔家的房子,最后轻描淡写装糊涂,一直糊弄着。
一路思索回忆着,不知不觉,李辉翔回到了家里,见他回来,母亲刘敏抬眼看向他,笑着说:“买什么烟去这么久?”
“没什么,在外面站了会。”说着,李辉翔掏了条出来,故意在母亲眼前晃了晃。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能戒就戒了吧。”母亲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接着又说道:“马上放假,准备去你姐那里,帮他带一下小孩,你爹说,他要晚几天去,他还有点事,你呢?和我一起还是和你爹一起?”
“我和你一起,我留不了几天,等他到昆明之后,我也该回珠海了。”
“你爹那天打你时候说让你滚,是气话,你气也气了这么几天,气过就算了,一家人哪来那么大的气性?”
母亲显然是不愿李辉翔离开,李辉翔之所以要离开,他有他自己的计划,有些事,必须由他来做,他不能跟任何人讲,因为对于老家这个县城的黑暗面,他深有体会,说实话,他内心虽然做了决定,但他此时是没有信心的。
他要对抗的是多个职能部门联合起来的利益共同体,他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从郭有国、杨副校长身上不难推断出,这二人的结局,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为什么不秉公执法?不敢还是不能?为什么不敢?又为什么不能?
这两人做那些事捞了多少好处,这些好处,真的只是落在了他们腰包里?
答案显然不是,若是深究,谁敢保证这两人不乱咬?
所以,只要对外能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交代,能掩盖的,自然是要掩盖掉。不是为了这两人掩盖,而是为了他们那个利益共同体。
“我没气,他说的是事实,给我起小名叫小超,意思就是想要我超过他,那天他也说了,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老子有鱼塘、有房子、城里也有房子、还有两个孩子了,我呢?别说老婆孩子,连个自己的狗窝都又不起,住在你们的房子里,还不听你们话,寄人篱下都没有一个寄人篱下的态度,所以,让我滚,我并不生气。”
“超超,这是你家,那天你爹要是不拦着你,你要是真打了那学生,怎么办?以我们家和学校的关系,他们正愁抓不到借口收拾我们,你还上赶着给他们把这个借口送到嘴里面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气,最舍不得你离开的就是他了,你以为这几天只有你气?”
母亲说的这些,李辉翔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他没有解释,因为他深知,就算他表明了他内心的想法,也不会得到父母的支持,父母只会让他继续忍着,坐等看那些人‘遭天报’。
可他不愿意忍,谁敢保证就一定有‘天报’,苍天要是无眼,他能把老天怎么样?就算苍天有眼,天怒也必须搭档人怨,天谴是老天对那些人的惩罚,可直接受到伤害的是无数像他们家一样没权没势的人,这些人的怨,又该如何?
“别人活得大度洒脱,那是别人境界高,格局大,我不行,我只能做个俗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