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舅舅’长长叹了口气,“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那个时代,动手打架,打赢就行,没有几个人有法律观念,而且都死要面子,尤其是打输的一方,打不赢就报警,说出去,不丢死个人,你不同啊,你爸压你,是担心你忍不住动手,对方很大可能就是再逼你动手,然后报警抓你,那时候你爹都已经六十来岁了,儿子被人家捏在了手里,就算人家提再过分的条件,他也只能答应,因为没有什么比他的儿子重要,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懂,不然,当年到毕节,我干嘛考虑要倒回来。”李辉翔喝了口茶,然后拿烟,给自己舅舅点上,又才说:“当年走的时候,他六十岁,而我人生大事还没有着落,他最想的就是我赶紧结婚,然后给他弄个孙子出来,他的想法我都知道,可我的想法呢?他不知道,也从来不问,就算能猜到一些,他也不会在乎,因为在当时的他看来,我只要不成家,说什么都没用。”
‘舅舅’喝了口茶,“那时候你三十出头,他也是六十岁的年纪了,就算不是如此,试问,哪一个做父母的心愿不是看着自己孩子成家立业,何况,当时疫情不过刚刚放开,外出真有那么好谋生?”
李辉翔轻轻一笑:“疫情刚放开,我选择回来就没有想过再走,身为人子,我做到不到眼看着他们那般委曲求全,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在电视都还没有普及的时候,总是听他们讲‘刘三姐告状’,对于这个大家庭,我身负大家庭一员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和义务,作为国民,积极响应、支持国家的政策,遵守法治(制),同样也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和义务,这两者并不冲突,状再难告,我也要告,越级违法,可违法并不等于犯罪,可是他不愿意。”
‘舅舅’看了一眼李辉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是不愿意告,不愿意上访,他只是不愿意由你去做这些,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长。”
李辉翔缓缓点头,“所以,那次我和他大吵之后离开,一路开车去到了廊坊,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进入首都,而是回了珠海,本来想着再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梳理一下手里的证据、材料,却是没想到,在这期间,认识了个女孩子,成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事情便是耗到了现在,但是我从没放弃过,即便当年那些施为者,如今都已经退休,运气不好的,甚至都已经埋图里了,要我放弃也绝对不可能,因为,哪怕是到了现在,事情依旧没有得到处理。”
闻言,‘舅舅’抬眼,像是刚刚看见李辉翔一般。“小超啊,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只有放下手里的东西,才能拿起更多别的东西。”
“舅舅,当年离开是因为我和他吵架置气。”
‘舅舅’接话道:“这个家里人都知道,如今看来,你两爷子(父子)置气,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你成了家,只是......你成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过,直到你有了孩子,他们才知道你成家的事,要是他们不去广东,怕也是要等到这一次,才能见到自己的儿媳妇吧,这般做法,你错得太离谱。”
李辉翔没有辩驳,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这十几年,你们应该都已经清楚我为什么不回来了,毕竟,有姐姐在中间传递......”
“不说这些了。”‘舅舅’扬了扬手,没有让李辉翔继续往下说,“舅舅没有劝你放弃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也当了十来年的父亲了,应该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当年你爸心里的感受了,你妈打电话来说,你回到昆明,连他们面都不见,带着孩子就回了老家,这个做法,也很离谱,不管你要做什么,你爹妈,包括舅舅舅妈在内,我们还能活几年?”
李辉翔脑子“嗡”的一声,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舅舅’看了一眼李辉翔,安抚道:“你也不要怪自己,这不是我们想看见的,更不是我们希望的,无论发生什么事,父母内心都不会真的怪罪自己的孩子,既然你两爷子回了老家,在老家待几天也行,只是,假期只有这么几天,你得安排好,你们两爷子的结,也是时候解开了。”
李辉翔点点头。舅舅起身,拍着他肩膀低声道:“房间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早点休息。”
.......
2037年10月3日。
李辉翔父子起来的时候,舅舅舅妈早已弄好了早餐,早餐过后,李辉翔与舅舅舅妈打了声招呼,“舅舅、舅妈,我带他到处走走。”
“嗯。”舅舅朝他点头,舅妈说:“记得回来吃饭哈。”
“午饭就不回来吃了,我准备带他去一趟小草坝,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舅妈点了点头,“那就回来吃晚饭,还有,小草坝估计是有点凉的,你本也就怕冷,淏阳怕也是这样,带两件外套。”
李辉翔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淏阳,“舅爷爷、舅奶奶,我们出去了。”
......
从舅舅家出来,走了几分钟,便是到了一处紧挨着一座石拱桥以及一所学校的一块空地。
“爸爸,这空地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站在空地上,李淏阳朝李辉翔问道。
李辉翔指着空地与公路的交界处那颗槐花树,“这是咱们家的宅基地,是你爷爷买的,为了这块地,你爷爷还戴过手铐呢,当时,你爷爷就被拷在了这颗槐花树上。”
“不是说,是在学校里面吗?”
“学校里面那房子,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学校里面,是先有那房子,过了好几年才有这所学校。”
李辉翔看着空地那棵槐花树,陷入了回忆。
20世纪90年代初,大坝子虽然属于县城,可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那时候,虽然通了公路,然而那时候的公路,下雨天就是稀泥烂垢,不下雨,就是尘土飞扬,那时候车特别少,偶尔吹过一股轻风,卷起的尘土,犹如沙尘暴那般恐怖。
大坝子这个地方,人家虽然不少,但彼此之间都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人家户与人家户之间的间隔,不是农田就是菜地。
那个年代,人们的观念就是要住在路边,所以,很多人家便开始了在紧挨着公路边的地方建房子。
在公路边没有田地的人家,就用自己别的地方的田地与人换,或是买。
那个时候,恰恰是李煜麒正好建完自己家县城房子后不久。
家家户户都要在公路边建房子,他倒不是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而是他的眼界,自然不难看出,在交通最为方便的公路边,对于今后的发展,才是最有利的。
然而,对于这个地方,他与他父亲一样,都是外来户,名下有地也是因为他老婆娘家分了一些。
他想要在公路边有块地盘,根本就不可能。
根本没人换给他,哪怕是他花钱买,也没人愿意卖。
这还不是人性最恶的地方,人心的毒与人性的恶,或许真的是吃了你还不吐骨头那般。
不与他交换也不卖给他,但是,又惦记着他手里的钱,又不想让他手里的钱流向别处。
那个年代,生产队还没有完全取缔,每个地方都有着不少的集体用地,在当时,这般性质的土地转让,并没有多繁琐,只需要属于这个生产队百分之六十还是九十以上的居民签字同意,私人就可以接手了。
李煜麒碰上了这样的事。
或许当时他内心也是犹豫不决的吧?
他刚刚靠自己一己之力建了一处房子,若他手里真有钱,又怎么会以一己之力建房子。
然而,家家户户都在公路边建了房子,他花了几年时间才建好的房子,完全被拦在了‘大后方’,如今,队上传了消息,靠着桥边的有那么一块集体地要转让,这个机会,他也不愿就这般错过,把地拿在自己手里,现在没有能力再建房子,可以等以后有能力的时候。
若是没有这块地,就算有这经济实力,你也没有资格建房子。
思来想去,李煜麒决定,拿下这块集体地。
可是他手里没钱怎么办?而且,他已经放了消息出去,他手里有钱买地,若是.......
于是,他便回老家想办法筹钱,几经波折,在一个沾了一丝亲缘的人家手里,筹借到了几千块钱。
有了这几千块,李煜麒本想着,这块地应该是稳了。
回到县城,他找队里写了协议,挨家挨户找人签字,同意将桥边那块地转让给他。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付了钱。
李煜麒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付完钱之后,忽然冒出了一个要争这块地的人。
这个人姓毛,是县法院的职工。
无论是队里,还是大坝子这个地方的人,又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会发生这么一桩事呢?
所以,在这个姓毛的人跳出来之后,队里也好,还是那些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字的人,都不承认了。
而那个年代,或许真的就是只能眼看着老实人挨欺负吧。
可他们错了,无论是那个毛姓公职人员还是这个地方这些人,都是太想当然了。
李煜麒是不是老实人?当然是。
毛姓那人一上来便通过某种手段给李煜麒上了手铐,或许太以为以此可以唬住李煜麒吧。
只要这个队里的人不承认签了协议,再把李煜麒吓破了胆,他不但不用花钱,还能白得一块宅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