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像是某个武器上掉落的碎片。
“……”
盯着那块残片,景亦川的心里慢慢有了主意。他微微侧目,瞄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这时,前方的路有一个大转弯,车内的人受到惯性使然,身子都向右侧去。景亦川趁机倒下身去,靠被绑住的手去够那片金属。
但是没能成功。
景亦川不愿放弃,等待时机,在第二次大转弯时,他几乎躺到了车座下,终于把金属片夹在了两指之间。
“喂!你干什么!”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景亦川不寻常的举动,怒吼一声。
景亦川的指尖抖了一下,“……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有些虚弱,刚从你转弯太快了,我没撑住。”
男人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路,不再说话。
景亦川暗自松了口气。随后他垂睫,目光落下,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金属片上。
少年的指尖灵活,夹着锋利的残片开始磨割麻绳。
但是,绑在手腕上的麻绳粗而紧,光凭他这小小的金属片,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割断。
正当景亦川的额角冒出薄汗,心里开始有些着急的时候,路旁突然响起一声枪声,随后不知怎么回事,车身猛烈地震动了下。
“操!”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破口大骂一声,随后看了眼倒车镜,咬紧了牙根,“他娘的,有埋伏。”
他拿起一旁的对讲机,对着机器急迫地说了几句话。
景亦川第一次感受到真枪实弹的震慑力,一时间怔了几秒,不过很快他回神,把身子伏倒在车座上。
驾驶座的位置刚好挡住了他的手,在男人那里形成了视野盲区,他趁机把手上的动作幅度加大。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声响震彻树林,其中一枪似乎打偏了,而另一枪却完美地击破了越野车的轮胎。于是越野车的前进路线开始左摇右摆,把本来胃里就没有东西的景亦川摇得快吐出胃酸了。
他滚落到车座下,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喘息着。
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准备反击了,掏出枪袋里的手枪,冲车窗外开了几枪。
这时的车子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无法再向前行驶一步。
男人火速下了车,随后一把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景亦川拽了出来。
“走!”
男人拽着他的胳膊,快步走下小路,一直走向树林深处。
景亦川此时不敢再轻易继续割绳子的动作,只得先跟着男人走。此时他的脑袋晕乎乎的,走路也摇摇晃晃的,想必是太久没进食,体力不支了。
男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狠狠剐了眼他,随后警惕地环顾了眼四周,随后把枪放回枪袋里,“你趴我身上,我背着你走。”
他把背部明晃晃地露了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黑乎乎的枪把。
景亦川盯着那把枪看了一秒,随后没有丝毫犹豫,趴在了男人身上。由于他的手还被绑在身后,所以姿势有些滑稽,还有些不稳,只能两腿夹住男人的腰。
男人也俯着身前进,两手把着景亦川的腿,防止景亦川滑落下去。
毕竟是上头的命令,要把这个小孩带回去,还是不要有闪失的好。
即使在男人的背上有些颠簸,但景亦川的手还在不停地割着绳子,直到最后的时刻,绳子已经松动,他静静握住麻绳,等待一个时机。
景亦川向男人的腰部瞥了眼,看清了枪的位置,随后在男人低头,正要从一根低矮的树枝下走过时,他举起金属片,猛地插入男人的脖颈。
“啊!”男人一声惨叫,把着景亦川的双腿的手猛然松开,景亦川顺势落在地上,同时趁男人去捂脖子的空档,一把抽出男人腰间的手枪。
男人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景亦川,还未开口,就看到景亦川两手举起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砰!”
一声枪响过后,男人缓缓倒地。而景亦川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盯着地上的男人。
“……”
几秒后,景亦川立刻动身,朝前方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再也跑不动了,扶着一棵树停下。
这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栗。
景亦川愣了几秒,突然松开手里的枪,双膝缓缓跪地。
那把手枪掉落在长满草的泥土地上,携带着硝烟味的枪身沾染上了几分青草的新鲜气味。
“……”
景亦川垂头跪着,望着自己的双手。
骨节分明的手上,明明只有几道带血的划痕,以及麻绳勒出的红印,但少年却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血色如彼岸花般盛开的如此绚烂,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
景亦川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握紧了拳头。随后他撑地站起,捡起那把枪,继续向前跑去。
一个人穿梭在这片陌生而寂静的树林里,景亦川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到一条小河边。他俯身,捧起河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河水冻得他清醒了许多。随后少年站直身体,眺望了一眼落日的方向。
以宏大的斜阳余晖为背景,一抹孤烟悠扬升起。
景亦川微微眯眸,握紧了手里的枪,随后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到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不见,远远地,景亦川终于看到了一条笔直的大路。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条路,沿着路边一直朝一个方向走,走到再也走不动时,一座亮着灯的巨大幕板映入眼帘——
欢迎来到津市!
当这几个字清晰地进入眼睛里的时候,景亦川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仿佛是在水底挣扎了许久后蓦然浮出了水面一般,可以大口地呼吸空气了。
身后的路上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躁动声,传入景亦川的耳中,让他的神经又倏地紧绷起来。景亦川下意识地想要躲进路旁的灌木丛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迈开。等到那辆拖拉机驶过来时,他已经完美地隐身了。
拖拉机上坐了个老伯,戴着一顶草帽,正不急不缓地朝前进。车前的大灯把大路照得亮晃晃的,这时,景亦川眼尖地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交警,正骑着摩托车往这边来。
这一刻,景亦川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彻底落地了。
他站起身,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手里的枪狠狠抛向树林深处,随后大步朝交警走去。
再后来的故事就可想而知了,他换掉了脏兮兮的衣服,在警察的安排下回到了家,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冲到妹妹的房间,看一眼他一直牵挂着的小女孩。
妹妹小小一个,安然无恙地睡在床上。
这一幕明明如此寻常,落在景亦川的眼底,却让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
还好。
一切都还好。
后来,妹妹醒来,激动地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家里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时,他却愣住了。
也是那一刻,景亦川终于明白,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
“……”沉默之后,景亦川深深地望着妹妹,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在家里,薇薇安,那就是我。”
“什么?怎么可能……”
“……”
景亦川当然不能告诉她那些恶习肮脏的事情,妹妹年纪这么小,根本理解不了他经历的那些。而且,他也无法保证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威胁到妹妹以后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景亦川没有告诉警察有关他的经历,他怕这些事传到父母那里,会让他们反应过激,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和工作,也怕他们追究到底,引火烧身。
能拿到枪的,都不是小角色,那些人身份不明,意图不明,如果他们主动招惹,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眼前又一晃而过那个男人的死状,景亦川的心跳蓦然停顿了下。
“……”
下一刻,他忽然捏紧了拳头。
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失去好不容易回归的生活。
不能失去陪在妹妹身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