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一大早就要起床了,一大桌子早餐每个人都要吃得饱饱的,毕竟今天是需要体力的一天。
每个地方的过节方式不同,有些地方是在“三月三”这一天赶歌圩,而宁县周边的传统,是要去“拜山”祭祖。
男人们要扛着一会儿开路和扫墓用的镰刀,铲子和锄头,女人们收拾起供品。
煮好的整鸡,酿豆腐,煎鱼,扣肉,粽子,糍粑,五色糯米饭,糖饼,果子……
这些都分装进几个竹篮子里,用一块干净的棉布盖过去免得路上弄脏了。
“拜山”可不是一家一家分开去的,山上一棵超大榕树下是苏家好几位老祖宗的安息地,大家要一起先去那里拜过,再各自分散去拜自己直系长辈。
上山也不是全家都出动的,家中还是要留人做饭看家,太年老和太年幼的也去不了。
所以三婆和志哥老婆孩子就留守家中,以前苏渺也是很少去的,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软趴趴的也爬不上去。
唯一去的一次是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从医院回来之后一直呆呆的没精神。
那年三婆让苏元正用祖传的布背带,将她绑在背上,就那么背上了山去。
那天除了祖墓和苏渺爷爷奶奶的墓,苏元正背着女儿到所有家族长辈的墓前都拜过了一遍,希望祖宗长辈们可以保佑女儿身体健康。
说来也确实灵验,从那时候开始,苏渺的身体就渐渐好起来了,生病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
在苏渺模糊的记忆中,还有那么一点片段,她趴在父亲背上,听着他背着自己奋力爬山而大口喘息的声音。
大家来到村口的祠堂集合,每家也都要将供品放在祠堂祭拜一会儿,点香烧纸钱。
二伯母突然一拍脑袋:“哎哟!最重要的没拿!香火纸钱啊!!!阿裕!快去!厨房大桌上的篮子,我们家和你元叔家的都在里面呢!”
裕哥匆匆忙忙往家里跑,苏渺想,上山前先来祠堂大概是先辈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吧,可以再次检查一下物品,总比上山之后才发现来得强。
过了一会儿,人也差不多来齐了,一群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山里去了。
村里的半大孩子是走山路的老手,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还有几只本地土狗跟着,在大家脚边绕来绕去,有时候不小心把人绊了一下,还能挨几句骂。
山脚下有条最深处到苏渺膝盖的小溪,淌过去才能上山。
苏渺最怕的就是这个了,因为溪底的石头很滑,站不稳,在水的冲击力下很容易滑倒,虽然水不深,但是如果滑倒变成落汤鸡是肯定的了。
眼看着几个侄子侄女脱了鞋,把裤脚拉得高高的,就这么过去了,苏渺咬咬牙也蹲下来脱鞋。
“渺渺,爸爸背你过去。”
苏渺看了看对面正招手让她快过去的侄子侄女们,她赶紧把蹲在她前面的父亲拉起来。
“爸,我还自己过去吧。”
苏元正将手中的铲子给她,说:“行,那你扶着铲子,就不会被滑倒了。”
于是苏渺在一众小朋友的加油声中,咬着牙过了河,这水可真凉,脚掌踩上溪石青苔的感觉,让她不适应的起了两秒钟的鸡皮疙瘩。
往山上走十来米,草树荆棘就开始多了起来,几个拿着砍刀和大锄头的男人在前边开路,几个在后头垫后,让孩子和妇女走在中间。
苏渺在遮天蔽日的荆棘丛中,跟着前面二伯母的脚步往前走,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和躲避两边的荆棘上。
幸好她今天早有准备,穿着长袖长裤运动鞋,还把手缩进衣袖里,要是被尖刺划伤,得好几天才能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经走到了宽阔的林中,虽然需要躲避的小尖刺少了,但是坡度更陡了,苏渺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吸急促,天哦,真够累的。
“等一下,这边的路怎么没了?”前面传来二伯父的疑问。
“走没走对啊?带错路了二哥!”六伯父紧接着说。
“不可能啊!肯定往这边!我都记得这棵树的,年年来怎么会错?”
“二哥,是不是那边那棵树啊?我见那边树上绑了一条绳子窝~”
“那这棵树也有绳子啊!”
“你们都搞错了,我觉得还没有到要拐弯的那棵树,还得往前走,不然没道理连一点路都不见了嘛!”
每个人对路和树都有自己的想法,正当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坐在大石头上休息的苏渺指了指已经跑到前面,正回头看他们的几只狗子说:“伯父们!要不我们跟着发财它们走吧,它们好像认得路。”
事实证明,狗子找路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它们甚至不用找树,就把一大群人带到了榕树脚下。
这棵榕树特别大,枝叶伸出去挡住了的面积大约有好几个三房一厅。
因着年岁长久,大榕树的枝干上已经缠绕了无数的伴生植物,多种植物缠绕在一起,就像这几个老祖的存在让这群子孙也紧密团结一般。
将老祖的墓都打扫整洁,每家摆出准备好的供品,斟酒倒茶,燃香烧纸钱,还放了鞭炮。
祭拜过老祖,大家又都分头去拜自家直系长辈了,因为这里比较信风水,开枝散叶后每家葬位选择不同。
苏渺爷爷和二爷爷很近,二爷爷就是二伯父的父亲,前几年他们两家一起过来修了一个大墓地,围了很大的一圈,还堆了几个空坟。
他们对死后归宿这件事情是不避讳的,二伯父指着一个空包说:“百年后我就睡这里了,你们要记得路哦,你们以后不管去多远,都要记得给我烧钱!鸡鸭鱼肉都不重要!一定要烧钱,我自己买!”
二伯母从篮子里拿起一大叠中间点了金漆的黄纸钱,笑道:“要比这些多!要一年比一年多!”
二伯父又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对苏渺说:“渺渺也要记得路哦,要来看二伯哦!”
苏渺点头说好,心里想,二伯我记得的,上一世你就是在现在蹲着的这个位置,给我和我爸烧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