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的位置,一个衣衫粗糙的少女死死拽住南许的腿,泪流满面。
“求求公子!救救我吧!”
少女瞧着不过十三四岁,面色虽有些蜡黄,但五官精致,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悯。
“南许,怎么了?”
宋枳软同晏骜川下楼,只见少女惊慌失措地盯着外头等候的送亲队伍,又爬过来抱住宋枳软的腿。
“姐姐救我。”
晏骜川见状蹙眉,正抬手要将人拨开,被宋枳软拦住,她蹙眉蹲了下去,柔声问:“出什么事情了?你慢慢说。”
“我爹、我爹要将我卖了,送去临安府给那姓张的当小妾。”
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愿意,为何要勉强我,难道只因为我是个女子,所以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去留吗。”
宋枳软听了这话,没忍住有些心疼,看了眼屋外头等候的队伍,他们似乎并未有催促之意。
又或者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早就麻木了,只是在静候少女自己走回队伍。
“你说那姓张的,可是临安府知府张匀的儿子张常乐?”
晏骜川瞧着小丫头这般小,却遇到这样的事,不禁生出几分怜悯,蹲在宋枳软的身侧,低声询问。
“不是张常乐,是他爹张匀,就是临安府知府。”
少女泫然泪下,“他爹比我爹还大了,家中妻妾室都被他克死了,现在又找上了我,
我还这么小,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竟然是张匀?”
南许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老畜生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糟蹋这样小的姑娘。”
“阿宝!”
“阿宝!”
宋枳软循着声,见一个年近五十、相貌还算周正的农民跑进来,那人瞧见抓住宋枳软的少女后,眼神一亮。
男人操持着一口乡音,喊道:“阿宝!快回去。”
少女回过头,眼睛里满是哀求,“爹,别卖了我,求您了,我一定给家里好好干活,供弟弟念书。”
“阿宝。”
男人听到这话,拧紧了眉头,作势要抓住少女,“听爹的话,爹不是卖你,爹是送你去享福,
好姑娘,快起来,错过吉时,张家老爷要不高兴了。”
“那不是享福!”
少女哭红了脸,“你就是看中了那十两银子,为了十两银子,你要卖了我。”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男人怒目圆睁,作势要打人。
高举的手掌却迟迟没落下来,忽然出现的少年牢牢攥住了男人的手腕子,疼得他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瞪大了眼眼珠子。
“你是什么人?”
“不管我是谁。”
晏骜川平视对方,“你都不能强迫一个人,她虽是你生的,但想不想嫁人,只有她自己能做主。”
“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屁。”
男人脖颈上青筋勃发,“我家日子过得苦,日后就算是要将阿宝嫁出去,也送不起嫁妆,
倒不如让她嫁去张家,那可是知府老爷,荣华富贵是享受不尽的,
到时候还能帮衬着家里头,全家人都指望着她。”
“我不要荣华富贵。”
少女声嘶力竭:“我宁可这辈子都不嫁人。”
“你个小畜生!”男人大怒吼道。
“张家给你的钱我帮你还回去,另外我再给你二十两。”
宋枳软将少女护在怀里,对男人道:“你女儿就交给我了,我身边正缺人照料,她帮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她的。”
晏骜川瞥见了男人面上闪过的心动之色,松开了对方的手。
“这……”
男人动了动嘴唇,又看了眼躲在宋枳软怀里的少女,“你先给钱。”
“好。”宋枳软立即掏钱,被南许拦下。
“我给。”
南许率先将荷包里的十两银子交给外头送亲队伍的,等回来,又将二十两塞给男人,“你走吧。”
男人回头看了眼宋枳软怀里的女儿,嘴唇嗫嚅了两下,“阿宝,爹是为了你好,你好好的跟着人家。”
说罢,男人转身出了门,同送亲队伍低头哈腰、赔礼道歉了好一阵,这才离开。
宋枳软带着阿宝站起身来,将人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让你跟着我,你可愿意?
你若是想离开,我也不阻拦,但你最好不要回家去,你爹卖了你一次,恐怕会卖你第二次。”
阿宝摇了摇头,揪住宋枳软的袖子,“我就跟着姑娘您。”
“跟着我可没什么太好的日子过。”
宋枳软失笑,拍了下人的脑袋,“我要去临安府,身上银钱也不算多,
不是寻常富贵门户里的姑娘。”
阿宝再度摇头,自己抹了把眼泪,神色坚定,“我不过富贵日子,我只要不嫁人就好。”
话音落下,阿宝给宋枳软和南许几人磕了个头,“多谢几位恩人救我,
日后阿宝当牛做马,也会好好伺候恩人们。”
“起来吧。”
慕红缨见小姑娘这模样也觉得可怜,让小二端了碗面上来,让人吃了,才带着人上了马车。
宋枳软在马车上给人擦脸,一边问:“多大年纪了?”
阿宝对着宋枳软这张尽态极妍的面庞,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十三了。”
“这么小,你爹也舍得卖了你。”慕红缨没好气啐了口。
“我底下还有个弟弟,快六岁,该念书了,家里本就没钱,听说张匀要纳妾,就将我骗去了选人的媒婆跟前,
事成就给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够我家舒舒服服过上五六年了。”
阿宝说这话的时候,垂下了脑袋,神色不像是正常十三岁孩子该有的苦涩。
“张匀?”
南许托着脸,问:“他自己要纳妾,却叫人来舒州挑?”
阿宝点头,“爹说他是当官儿的,当官儿的纳妾是不好说出去的,只能来偏远的地方来挑,
而且我们这儿娶姑娘不用多少钱,选择也很多。”
“那个老东西,连孩子都敢欺负。”南许骂了声。
“张家在临安府这附近几个州县都是鼎鼎有名的,谁都不敢招惹。”
阿宝面上露出几分胆怯,“几位恩人去临安府是要办事吗?”
“我们是去投军的,你放心,等到了临安府,你就好好照顾这几位姑娘,
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南许摸了下阿宝的脑袋。
阿宝瞧着南许生得清秀的面庞,不禁红了脸。
她先前在舒州城内,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公子,眼下能在近前伺候,不用嫁去张家,这已经是顶好的事了。
“看来姓张的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骜川拉开帘子上车,将买来的糖葫芦塞到阿宝的手心。
阿宝拿着一根糖葫芦许久没缓过神来,“多谢公子。”
晏骜川没说话,轻轻压了下阿宝的脑袋,“小孩儿就该多吃糖,心里不装事,坦坦荡荡才好。”
紧接着,少年将另一个纸包扔给慕红缨,“你们的。”
慕红缨打开纸袋子,分给乔风意一根,眼神虽然是嫌弃,但吃得也毫不含糊。
晏骜川手里最后一根糖葫芦,不经意递给了宋枳软。
“?”
宋枳软知道晏骜川爱吃甜的,方才见他下车喊住了卖糖葫芦的,还以为是他嘴馋了。
“我又不是孩子了。”
“在我面前装什么大。”
晏骜川神情不太自在地塞了过去,随即清了清嗓子,“比我小两岁,哪里不是小孩儿。”
“哥哥,人家也比你小涅。”
晏骜川只感衣袖被人拽住,回头就对上南许眨动的眼,“我的呢?”
“你的什么?”
晏骜川无声看着他,“糖葫芦摊旁边有个潲水桶,你饿了自己去吃,我请客。”
“去你娘的,抠死你得了。”南许骂骂咧咧松开了人。
宋枳软望着手里的糖葫芦,又看晏骜川手里空落落的,于是用帕子将手擦干净,摘下来一颗糖葫芦,递到了他的嘴边。
“啊。”
晏骜川闻声转过脸,瞧见一颗鲜红欲滴的糖葫芦被白皙纤细的指尖捏着,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缘也不慎沾上了糖渍,似是蔻丹一般殷红。
“张嘴啊。”
宋枳软说这话很是自然,也没注意到马车内几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身上了。
“我、我不喜欢吃……”
晏骜川耳垂微微透着粉意,偏开了脸,“你自己吃吧。”
“我吃不下这么多。”
宋枳软将糖葫芦递近了些,却没想到直接蹭过了人的嘴皮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脑子里闪过的都是那夜酸涩又暧昧的吻。
“……”
晏骜川强装镇定,张开嘴接过了糖葫芦。
只是舌尖卷起的动作太快,无意识就扫过了还未退离的指尖。
“?!”
“?!”
宋枳软面上一燥,慌忙收回手。
少年咀嚼的动作完全僵住,张开嘴,一动不动望着地板,浑身上下只有耳根子和脸是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