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黑的格外早一点,乌云团在一起,浓稠似墨,黑沉沉地流了过来。
董小河坐在案几后,手边散着一叠纸。
他耐心地整理好,然后一张一张翻看。
“……礼部尚书养了个外室……灵昌公主又刁难了慧宜公主……”
咚咚咚。
脚步声由远及近。
董小河抬眸。
父亲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阴沉。
董小河笑:“爹,你怎么过来……”
“你心里清楚,”董父睨着他,“你去找你爷爷了,还和他说要去上飞雀学院,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董小河反问:“我不能去上学吗?”
董父斩钉截铁:“以后可以,现在不行。”
“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现在我就要去,我要走出去。”董小河道。
“你配走出去吗?”董父见他冥顽不灵,脸色愈发难看,“你知不知道,你伯父的妾室怀孕了。”
董小河没有应话。
董父眼神更冷了:“是了,你知道,你肯定知道这件事,毕竟你最爱打听这上不得台面的八卦。”
他伸手去抢董小河手里的纸张。
董小河动作顿了顿,放手,让他抢了去。
董父当着董小河的面,以审判的姿态,将这些纸撕成粉碎。
白色的碎片飘到了案几上,董小河将其扫去了,面色没什么变化。
“我做得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万一那个妾室诞下个男孩,你的地位就不稳固了,从小到大,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好歹争气些。”
“别再关注这些长舌妇才喜欢的八卦了,老老实实修炼,老老实实有一个继承人,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自由都行,你想去哪就去哪。”
董父的话音里带着不满和痛心,仿佛是一个全心全意为孩子打算,却得不到孩子理解的慈父。
董小河心里有火,但还是强忍着,没冲父亲发泄,反而柔和了语气,想要缓和这一场矛盾:“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永远都不可能老老实实,但我会回来的,我保证,爹,我会回到董家的。”
董父道:“不行,除非你保证,留下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让你离开几年。”
董小河闭眼,胸膛起伏不定。
“不可能,”他睁开眼睛,“我不愿意。”
“那就让你妹妹生。”董父道。
董小河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你是不是疯了?小雨才十四!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地生下一个孩子。”
“你说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的地位并不稳固,董家灵技传男不传女,我能压制你伯父这么些年,就是因为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如果他也有个儿子,就能反过来压我一头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董父咬牙道。
董小河忍不住辩驳:“其实……”
董父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笑着截断他的话:“你爷爷待你最好,难道是因为你格外讨人喜欢吗?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孙子!”
董小河道:“那也不必如此急切……”
“如果你靠得住我也不会那么急,”董父冷笑,“但你靠得住吗?行为跳脱,不行正事,整个侯府的资源都往你身上倒,也不过得了个斗灵赛第七。”
第七已经很不错了,连爷爷都未曾说什么,归根结底,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听话。
董小河明悟了,又觉得实在荒谬:“你觉得我不够听话,所以你想培养出下一个符合你期待的继承人。”
董父没有回应。
但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外头雷声轰隆隆,狂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那你自己生啊,凭什么禁锢我们,让我们生下符合你心意的孩子?”董小河站起身,“反正你生出了我,再去找几个美妾,肯定能生出十个八个男孩,到时候你的地位肯定无人能够撼动,连爷爷都感激涕零,立即把家主之位让给你!”
“放肆!”
啪!
狠厉的一巴掌落在董小河脸上。
他没有躲避,脸瞬间红肿起来。
董小河有一个姐姐,四个堂姐,和两个堂妹,一个亲妹。
董家好像陷入了生女孩的咒语,谁都不能担保自己能生出一个男孩,董父也不能,所以他就将这种压力移加给董小河。
“我要去飞雀学院,”董小河看着梗着脖子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父亲,“我要离开这里。”
“不过,我会时刻留意着这里,你知道我有这种本事,毕竟我有很多在你眼里上不得台面的朋友,如果你敢强行让小雨生孩子,我就破罐子破摔,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吧。”
说到“玩完”,董小河浮现笑意,雪亮的牙齿露出,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董父竟有些惧怕起这个平时极好说话的儿子起来。
这种惧怕令他越发怒不可遏:“你竟敢威胁我?!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你的,若没了我,没有董家的荫庇,你什么都不是!”
“也许吧……”
撂下轻飘飘的三个字,董小河越过父亲,往前走去。
他离开室内,室外雷声依旧,雨还没下。
董父在他身后怒吼。
董小河没有停步,往外走去。
·
咚咚咚。
卧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应天枢还没睡,她坐在案几后,正在写计划,考虑去飞雀要准备什么东西。
听见声响,便去开门。
门外立着个湿漉漉的人。
“是不是打搅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去处。”董小河笑道。
他看起来实在狼狈,头发披散下来,发梢不断滴下水珠,面上都是水迹,衣裳也全湿,黏在身上。
“进来吧,我给你找件衣裳。”应天枢让出一条道。
他往室内走,一走一个泥水印。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没想到走了一半,突然下了。”董小河解释了一句。
应天枢先丢给他一块帕子:“擦擦眼泪。”
董小河笑道:“说错了吧,应该是擦擦雨水,我可没有流眼泪。”
应天枢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了他:“嗯,是我说错了。”
“你衣裳也湿了……”董小河闷闷道。
应天枢说:“这次就不让你赔了,谁让你是阁主大人呢。”
董小河似乎笑了一声,随后紧紧抱住她,眼泪自面颊无声坠落:“谢谢……”
应天枢感受到什么,动作顿了顿,心想,天呐,这种感觉,应该不是胸大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