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
薛国公收到了平南王的密信,道出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个孽障!原来他才是我儿子!”
下属了然:“国公,如此说来,谢危也是平南王的人?!”
薛远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只怕如今不是了,谢危在逆党的事情上,屡次立功,想来他们内部离心反目了,平南王只不过想借我的手,杀了谢危罢了。”
下属忧心忡忡:“等谢危和燕临联手到了通州,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我们了!”
薛远来回踱步:“平南王就是料定我不得不吃下这块饵,他坐山观虎斗,真是可恨!”
“可谢危毕竟是您儿子,总不会——”
薛远打断下属的话:“事到如今,什么父子情分,已经是覆水难收了.......现在谢危心里头,最恨的人恐怕就是本公了,所以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城,再与燕临联手对付我!”
.........
夜晚来临,姜雪宁站在谢危门口,心中充满了犹豫和不安。她的脚步来回徘徊着,仿佛在寻找一个决定的勇气。终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准备敲响那扇门。然而,当她的手即将碰到门板时,又犹豫了,她停下了动作。
她的心跳加速,手微微颤抖着,想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谢危出现在眼前。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就被冷漠所掩盖。他淡淡地问:“有事找我?”
姜雪宁的喉咙干涩,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谢危,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她原本准备好的话语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一片混乱。
看她许久不说话,谢危主动道:“进来说吧。”说完,他侧身让开,示意姜雪宁进入房间。
关上房门后,谢危给她倒了一杯茶。
姜雪宁捏着自己的手指,鼓起勇气:“先生重诺,真的将殿下平安带回,雪宁在此谢过先生。”她向谢危行了一礼。
“既是践诺,便不必言谢,就当是我应该做的便是,你今日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一谢吧。”谢危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如今已救回公主,大月之乱平息,燕家也重握兵权,接下来,先生准备如何,是护送公主回京,面对矫诏之罪,还是,留在这边城,拥兵自保,不再受朝廷管束。”
谢危垂眸:“你觉得,我会选哪条路。”
姜雪宁轻叹一声:“其实,不管哪条路,或许都与我无关了。”
话音落下,谢危转动茶杯的手微顿。姜雪宁的声音又响起:“京城,边城,亦或其他是非之地,都不是我想留的地方,我本就是要离开的。”
谢危猛地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姜雪宁!如果今日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我的答案,我不答应!你走不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坚定与不容置疑,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在姜雪宁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沉重。
“先生志向高远,是天上云,学生浅薄短视,乃地下泥,燕雀未知鸿鹄,夏虫不可语冰,凡俗之辈尽其一生,也不过只求安生二字,还请先生,高抬贵手。”姜雪宁的声音带着决绝。
谢危心中一阵刺痛,他重复姜雪宁的话,有些不敢置信:“高抬贵手?”他站起身,走到姜雪宁身前,情绪有些低落:“你惦记公主,挂心燕临,牵系张遮,顾念尤芳吟,他们需要你,你就可以什么都不顾,向他们奔赴而去。”
顿了顿,他的声音逐渐拔高:“为何到我这里,就只剩一句高抬贵手?!时至今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姜雪宁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谢危的眼睛:“先生必定是有些疲累了,是我不好,不该现在来问这些,还是改日再说吧。”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
谢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又想逃避!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吗,你知道我的身份,你知道我身上背负的恨,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可你一直在装傻,一直不敢面对是不是,难道是我之性情,我之目的,让你生厌、害怕、想逃?”
姜雪宁用力挣脱谢危的禁锢,喘着粗气,心中很是慌乱:“我对你本就毫无心意可言,你让我面对什么?!”
谢危失控的抓着她的肩膀:“你说我让你面对什么?!你是觉得我真有那么蠢?还是说觉得自己藏得真有那么好?若当真毫无心意,几度生死为何不弃?你敢指着自己的内心再说一次!”他一字一顿:“当真!毫无心意!”
姜雪宁盯着谢危的眼睛片刻,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眸。
“你就这般怯懦,这般胆小,试都不敢试上一次,就要当临阵逃兵!就像你对张遮那样。”
这番话激怒了姜雪宁,她猛地抬头:“你我之间的事,提他做什么?!”
谢危反问:“那你告诉我为何不敢面对?!\"
姜雪宁鼓起勇气,直勾勾盯着谢危的眼睛:“面前就是无底深渊,明知跳下去会粉身碎骨,难道还要纵身往下一跃吗!”
“跳了又怎样!”
姜雪宁有些崩溃:“疯子才会跳!!!”
谢危有些气闷:“你还没有明白,是吗?”他拉着姜雪宁来到外头打铁的地方。
几个工匠面面相觑,忐忑问道:“谢大人,您这是?”
“你们都退下。”
工匠连忙应是,纷纷退下。
众人走了之后,谢危指着那口熔铁锅道:“你看看这个,你同我,不过就是这熔炉里,翻滚的铁浆罢了!”
“你的身世我知,我的遭逢你晓,生来老天就没给你我,当孱弱废物的机会,必要受千般煎熬万般捶磨,才能成个模样!白瓶有隙,不可弥合,但倘若你生来只配当块铁,你就该知道,你本就没那么脆弱!”
“便是被打断了骨头,也要重入炉中淌血忍辱,铸成新的模样!谁爱你 谁重你,谁又需要你,人活于世,你不如我明白,既要痛快,不痛怎能快,处处只想得其快避其痛,你活着跟阴沟烂渠里的蛇虫鼠蚁,有什么分别!”
姜雪宁冷笑几声:“这天下如你谢危之人能有几何,我不是你。”
“所以你这般懦夫,才不配同张遮在一起。要么是他看穿了你,要么他也与你一般,愚不可及!”
“你闭嘴!”姜雪宁吼道。
谢危嗤笑一声:“怎么了,痛了?逃啊!随你逃到天涯海角,但我告诉你,无论你逃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谢居安!世间事并非强求就能有结果!不过是互相折磨!”
谢危大吼:“苦果亦是果!”说完他看到姜雪宁眼眶通红,带着绝望。他慌乱的握住姜雪宁的手,轻哄着:“宁二,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姜雪宁只感心中委屈至极,她朝谢危大吼:“倘若你杀过我呢?!”她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夜里,有些歇斯底里,似是要发泄心中的凌乱。
谢危瞳孔一缩,愣怔的看着姜雪宁,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