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一刻钟,正如姜微所预料的那般,谢靖远去而复返。
谢靖远走进正厅,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看到已经被收拾妥当的正厅,没有一丝之前混乱的痕迹。
再看向坐在上首的姜微,她神色从容淡定,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
谢靖远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这般沉着的心性和处变不惊的态度,寻常人岂能与之相比?
姜微看到谢靖远归来,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说道:“国公爷。”
“你要兵权做什么?”
“攻打宁宾郡,拉端王下水,登相。”姜微面不改色,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道。
谢靖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刚到弱冠之年的元和郎,竟可以如此面无惧色、沉着镇定地跟他说出这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三件事,随便哪一件拎出来都困难重重。
“文臣武将勾结,你说陛下怎会放过我等?”谢靖远目光紧盯着姜微。
“既然这样,那就烦请国公爷亲自率领兵马攻打宁宾郡,将宁宾郡公押回。”
“你与宁宾郡公有仇,还是为了谢嬿?”
姜微缓缓站起身,仔细地整理了下袖摆,有条不紊地说道:“宁宾郡十年前之所以会发生兵变,实则是与端王有关联,并且宁宾郡在私下里又和西岳有所牵扯,这怎能不表明端王与西岳相互勾结呢?况且,现今则宁是北国的郡主,则宁的委屈,您说下官该不该去讨回?”
“则宁?”谢靖远的脸上满是疑惑。
“她说,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谢嬿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则宁。”
“则宁......”谢靖远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可下官偏不,谢嬿和则宁都要活着。不仅如此,下官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国公府,被百姓拥戴。”
谢靖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姜微,目光中带着审视和疑惑,说道:“你为何要替她这般谋划筹算?”
“不忍心罢了。”姜微轻轻回应。
“好一个不忍心!”谢靖远冷笑一声,往前跨了一步,紧盯着姜微,“姜元和,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老夫全都铭记于心了。老夫只期望你登上相位之后,莫要忘却初心。”
姜微毅然决然地与谢靖远的目光相对,毫无畏惧之色。
这一刻,二人达成了共识。
谢靖远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转过身,脚步匆匆,显然是想要尽快离开。
“国公爷不留下用膳吗?”
“姜家府大,还是不了。”谢靖远头也不回地应道,声音冷淡而决绝,随后他加快了步伐。
姜微嘴角上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
姜微耗费两天的工夫,看完了姜二整理的册子。
经过多次的揣摩考量,当下,她对京都官员的情况皆有了颇为周全的认知,心中都有了大致的底数。
次日,姜微邀上刑部尚书姜耀文一同下棋。
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然飘荡。
二人在湖边花园亭台中落座,一张精致的棋盘摆在石桌上。
姜耀文笑意盈盈,眼中满是温和与亲切,他轻轻执起黑子,缓声道:“元和,今日怎生得闲?”
“阳光正好,”姜微微微抬起头,望向亭外那绚烂的阳光,说道:“若不趁机偷得半日清闲,岂不是太过遗憾?再者,心中一直想与世叔您对弈一局,今日终得偿所愿。”
姜耀文开怀大笑,“哈哈,既然这样,那今日咱们定要好好切磋一番。”言罢,他稳稳地将黑子落下。
姜微目光专注地盯着棋盘,思索片刻,执起白子轻轻落下,“世叔,请。”
两人相互出招,棋盘上的局势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姜耀文抬头看向姜微,“元和啊,你这棋路甚是精妙。”
姜微笑着回答道,“世叔过誉了,是世叔您谦让了。”
又下了几步之后,姜微不经意间错走了一子,紧接着轻轻叹息道:“这官场恰似这棋局,变幻莫测,一步失误便会步步皆错啊。”
姜耀文瞧着姜微刚刚落下的白子,手中正欲落下的棋子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落下,说道:“元和所言极是,因而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做出选择。”
微风轻轻拂过,亭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经布满了棋子,胜负已然分明。
姜微输了半子,故意装出惋惜的神情,道:“这要是让我祖父来,肯定能赢过世叔。”
姜耀文盯着这副仅赢了半子的棋盘,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神情,心里仍在回味着刚刚那激烈的对弈过程。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姜微提及祖父,内心的好奇愈发强烈,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祖父是谁?”
姜微轻轻一笑,而后缓缓说道:“姜峥行。”
姜峥行,乃是她的祖父,正是前朝辞官还江南的姜太傅。
姜耀文的神情骤然一顿,缓缓抬起双眸,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一直不知,元和你是哪里人?”
“江南人。”
姜耀文沉默片刻,若有所思。
姜微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明白姜耀文正在权衡利弊,便没有出声打扰他。
姜耀文三岁那年,正赶上饥荒肆虐,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他家本就贫苦,在这场灾难中,家人都不幸离世,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孤苦伶仃。
也正是在这一年,姜峥行辞官回乡。在逃荒的路上,他看到了这个三岁的孩子,心生怜悯,便把他带回了江南的慈善堂。
从此,姜耀文就在那里读书识字,踏上了科考之路。
不负众望,昔日逃荒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成为了如今的刑部尚书。
那时他才三岁,根本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于是便跟着姜峥行姓了“姜”,是“姜峥行”的“姜”。
可以说,是姜峥行让他重获新生。
“你是谁的孩子?”
“吾父姜怀义。”
姜耀文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姜微,脸上的表情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释然和惊喜,“姜至,元和,我早就该猜到是你。你的言谈举止,你的神态气质,其实都有着熟悉的影子,只是我一直未曾往这方面去想。”
“还不晚。”姜微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目光温和地看着姜耀文。
姜耀文仅在转瞬之间,就确切地明白了姜微的意图。
助她!
然而姜耀文却觉得,他这条命都是是姜氏所给的,因而,现今助姜微乃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理应去做的,更是非做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