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费了一番周折,最终把张匡带回了大理寺。
对于张匡来说,其实无差,只不过从刑部的牢狱到了大理寺的牢狱。环境或许稍有不同,但同样是失去自由,被禁锢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
此外,姜微还特意命人去四处寻找张匡已然疯癫的夫人张翠巧。
然而,令她倍感意外的是,张翠巧根本没疯。
不仅如此,张翠巧根本还带着一个女儿。
更加巧合的是,在这十年中最初的前几年,这母女二人一直过着以沿街乞讨为生的艰难日子。而后,姜微来到京都之后,在自己的府上建立了慈幼园,机缘巧合之下,这母女二人便被姜微带回了府中,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如今,他们就在郊外的慈幼园中。
张翠巧牢牢地牵着女儿张樱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姜微走来。她的神情中明显透着几分忐忑,目光不时地躲闪着,双手还无意识地绞动着衣角。
张樱更是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仅仅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恐惧,根本不敢看向姜微。
姜微目光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母女二人的紧张,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柔地宽慰道:“无需紧张,本官找你们乃是有事商谈,绝不会为难你们。”
母女二人在听到姜微宽慰的话语之后,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
张翠巧稳定了一下心神,率先开口问道:“大人,您找民妇所为何事?”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张匡,可是你的夫婿?”姜微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翠巧,缓缓地询问道。
张翠巧一听到“张匡”这个名字,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大人!他是!他是民妇的夫婿!他也是民妇女儿的父亲!”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揪住了衣角。
“是刑部里的张匡?”
张翠巧“扑通”一声跪在了姜微跟前,泪水刹那间汹涌而出,她抽噎着说道:“自从夫婿进入刑部至今已有十年,民妇也整整十年未曾与他相见......这十年里,民妇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每一个难捱的夜晚,都渴望着能和他重逢......求求大人......求求大人,您发发善心,让民妇去见见他吧......我们还有一个女儿,那可是他的亲生孩子啊......民妇要告诉他,民妇一直在等着他,民妇的心意从未改变!”
姜微缓缓地把目光放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的张樱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探寻,轻声问道:“这是张匡的血脉?他可知道?”
“他不知道......可怜民妇和孩子相依为命,民妇在前几年唯有装疯卖傻,才得以在那艰苦的世道中护住自己,从而将孩子抚养长大......若不是大人您慈悲善良收留我们母女,恐怕......恐怕我们早就饿死于街头,尸首遗弃在荒野,成为那无人牵挂的孤魂野鬼了。” 张翠巧说道,泪水再次肆意流淌,声音也愈加悲凉。
到这里,姜微也明白了。她缓缓站起身来,说:“走吧,本官这就带你们去见他。”
张翠巧听后,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不停地使劲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嘴里不住地喊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她还拉着身旁的张樱一同跪下来,急切又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说道:“阿樱,快给大人磕头,感谢大人的恩情!”
张樱乖巧地跟着母亲一同磕头,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懂事。
姜微连忙走上前,伸出双手把母女二人轻轻扶起来,目光温和且坚定地看着她们,柔声说道:“以后在本官面前莫要这般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在本官面前不必如此谦卑。本官只望你们能过得安稳,不受苦难折磨。”
张翠巧抹着眼泪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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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牢狱中。
姜微目光透过牢栏,看着牢里的张匡正随意地躺在破旧的草席上,头发凌乱,神情萎靡。
“张匡。”姜微轻声唤道。
张匡听到呼唤声,侧过头瞥了姜微一眼,依旧纹丝不动地躺着,并未起身,声音带着几分懒散与满不在乎说道:“大人,找草民何事?”
“你可想出去?”姜微目光紧紧盯着他,神色严肃地问道。
“不出。”张匡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坚决。
“哦?”姜微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草民已没什么亲人了,倒不如就在这牢里度过此生。”张匡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他望着头顶那一方小小的窗口,眼神空洞无神。
“夫君!”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喊骤然响起。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张匡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双眼急切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来人身上虽是粗布衣裳,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那张饱经风霜却依然温婉的脸庞,正是他这漫长十年里日日夜夜所思念的人啊!
张匡仿佛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人走过去,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地喊道:“巧,巧!是你吗?”
张翠巧已然泪如雨下,她伸出哆嗦的手,想要抓住张匡,张匡赶忙把手递过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生怕一放开她就会消失无踪。
张匡双眼泛红,喉咙好似被异物阻塞,哽咽着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好......”
“承蒙大人的恩德,终于能够见到夫君了。”张翠巧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掉落。
张匡用另一只手轻轻为张翠巧擦拭着泪水,声音沙哑地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张翠巧摇了摇头,哽咽着说:“只要能再见到你,吃再多的苦我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