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在逐渐回暖，不过对于早春的时分来说，寒冷的空气依然保持着刺痛般的触感，能够使得像我一样不注意脸部保暖的家伙清醒许多。
这样的温度算不上舒适，以至于在水池边洗漱的时候，自己都不自觉地打起了颤来。
“快要过年了啊……今年又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聆听着窗外愈发清晰的吵闹，我自言自语着放下了手中的牙刷，不由得感慨起来。
即便是在新海这样以繁忙而闻名的城市，到了二月的这个时候也依然会放缓脚步。
“去年是怎么过的来着……我记得在老秋他家里面弄了顿年夜饭……搞什么好彩头还是啥找了个硬币塞饺子里面，结果最后愣是没吃到……”
结果好像是被我给吃下去了，虽然事后为此还跑到医院去检查了，然而想来到今天，似乎还真的是一个幸运的征兆。
至于迎接新年，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颇为传统的事情，而在秋艺画室的这几年里，自己都是和秋先生一起跨过的年夜。
对于失去了父母的我和没有妻儿的他来说，倒是莫名的搭配。
“矢车菊还没有过那样的体验喵，新年的话，是要准备什么吗？”
小家伙慵懒的声音，从我的被子里面钻出来的那刻，对于早已习惯这样生活的彼此而言都习以为常。
“哦……采购年货……与家人团聚……我想想啊……还有什么来着……？”
一边回应着矢车菊的问题，沐她一边穿着上衣从床上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只不过并没有说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很快她就卡壳了。
“看我也没用啊，沐姐姐，我可没有经历过你们人类的节日，所以答案自然是‘No’咯。”
“怎么还整上洋文了……总感觉在涉猎文化的方面上，你的兴趣多少有些让人捉摸不清……”
吐了吐舌头，一副“我就是这样”表情的墨菊则要比我还更加提前整理好衣装，几乎是已经待发的模样，激动的两眼直放金光，尾巴也不安分地摇晃起来。
“……别太激动了，纵使有无穷的精力，像这样保持一天的话也终究会耗尽吧……”
较于小家伙来说，她对我们（人类）社会的种种明显有着更为执着与好奇的态度，兴许是被压抑的天性得到施展，很难想象在不久前展现出的敌意与偏见会是与其同体的存在。
说白了，这就类似于“反正家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不如放纵一下好好玩玩”的情况，在矢车菊告诉我这种理由的时候，自己本来还并不太相信来着。
“话说回来……不管是矢车菊还是墨菊也好，夏辉老师也罢，我也无所谓……在场的各位好像都或多或少缺失亲人吧……？这年还真的可以过吗？”
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从终于清醒过来的沐口中蹦出来的时候，瞬间让室内的氛围冷场了许多。
“……你说的很好，虽然我很想说下次别说了，但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话……还真难以忘怀就是了……”
两位和母亲分离，两位双亲已逝，四个人凑不出来完整的家，非常地狱的笑话，只不过因为是事实，所以根本就笑不出来。
“但换个思路来想，也许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能够聚集在这里的我们，某种程度上也足以弥补过往的遗憾了。”
面对因不解而投来的目光，自己保持着无比平静的语调，轻轻拍了拍手，接着继续说道：
“矢车菊，因为憧憬人类的社会，所以离家出走来到了新海，被心怀不轨的罪犯抓到而受尽了折磨，那是她的不幸，甚至于‘猎狐’对其病态的执着，酿造了灾难般的后果……“
可是，即便如此，也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对于生命的渴望，也促使着我亲手干掉了“猎狐“，了解深埋内心的怨仇——对于这样的话语，小家伙攥紧了拳头，低着头保持沉默；
“墨菊，对于家人的珍重会让我想起来以前的时光……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德，尽管因此而误入歧途，甚至伤害到了许多人……伪装自己，欺骗他人……“
但是，出于对过去错误的补偿，要付出更加大的勇气，学会了主动承担责任，那份好奇心的释放便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得以和姐姐重新团聚——像是评论家一样的话语，让墨菊她面色微红，流露出了少见的情绪；
“那我呢？那我呢？”
该说是意料之内吗？对于自己的这番表演，沐显得格外激动，唯独只有在这时才像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学生，实在让我不知该如何表态。
“……沐的话，老老实实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整天想着打趣我，说不定也不会招惹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就再好不过啦……”
当然是开玩笑的——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都已经快要看到对方紧皱的眉头要带着身体蹦起来的姿态，只差就要动手了。
“说实话，对于沐你来说的话，我还真不太好选择什么辞藻来造句……”
所以，我会选择用最为发自内心的，毫无任何修饰的话语来表达对你的感情——听到这样容易产生误会的话，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愣住了。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你来到画室，当时给我的感觉就很独特的，用问题学生来评价甚至都有些言轻，虽然现在我大概可以明白其中的理由，只不过想来依然非常的印象深刻……”
双手按在沐的肩膀上，想比以前有明显身高增长的她，也依然无法做到和我在同一水平面的视线相对。
这股微妙的差距，使我不禁深吸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
“后来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中枪、住院、被那些无赖亲戚们威胁逼迫……尽是一些倒霉或者令人火大的事情，而在这其中我也一直不明白，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我的身边的……”
“夏辉老师……？这样的话题进展是不是有些太跳跃性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于你来说，我只能回以这样的感情不是么？”
邪魅一笑的我，带着一分打趣的心情在里面，一步一步逼退着沐到床边，就差要把她直接按在上面做出很不好的事情了。
“但现在我能够理解了，其实就只是我们彼此太过于贪心而已了，自己贪心于除了老秋后遇到的知己，而沐你也只是在贪心于我这个滥好人的‘老师’罢了……非常非常的纯粹。”
猛地一弹脑瓜，就像是最初她所搬过来时的那天晚上，我也只是想要把讨论拉回正轨而已，接着便直起身子，表达了最为明确的态度：
“所以很感谢你啦，作为少有真正‘朋友’的存在，也可以视为珍重的‘家人’，看看眼下房间里面的我们，何尝又不是各自受过伤的家伙，如今又格外紧密地凝聚在一起呢？”
环视着四周，在这原本就不太大的储物间里面，三女一男的生活已然显得有些拥挤了。
然而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一人表达出“不舒服”的态度，对于彼此之间抱有各种各样理由的我们来说，那样的感情足以在内心扩充更为宽敞的世界。
“所以啊，别那么的悲观，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重要的便是把当下和未来过好，既然是新年那自然要其乐融融，将去年的不愉快全部舍弃，‘辞旧迎新’的引用不就是这样的恰当吗？”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随之回头对着虚掩的门扉外喊道：
“对吧？老秋？作为你言传身教的大弟子，我夏辉现在是不是也算得上半个‘人生导师’了？很有说服力吧？”
“唉，被发现了啊……年轻人的耳朵就是好使，我老了，不行了，哈哈哈！”
走进房间里面，似乎是出于为了新气象的打算，穿着新衣服的秋先生大笑着抱起了距离最近的墨菊，给其手中塞入了一个红红的东西。
“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啊！来！这是你秋叔叔我啊为大家准备的压岁钱，每人都有份嗷！拿了来年肯定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因为其实早就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对于墨菊和矢车菊这俩小家伙来说，倒也实在算不上很大的惊喜。
“谢谢秋老师喵！不过压岁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以给矢车菊讲一讲吗？”
即便如此，她们也依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足以融化所有不愉快情绪的真情简直就要把我的双眼给闪瞎了。
“这怎么能好意思呢？秋老师，我都马上要成年了……自己也在打工，真的不好意思收下这个……！”
“哦？那意思是我给你准备的红包也可以不要了吗？太好了这不就省下来一份——唉！我开玩笑的！你别掐我啊！”
对于自己的打趣终于开始表达了不满和抗议，意识到这一点的我选择了乖乖闭嘴，也开始思索着该准备多少金额的红包发给这三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了。
“……老秋啊，我的话就没有必要了吧？论成年也成年了，论工作也有工作了……怎么说呢，会让我有些在意，要不就算了吧？”
“嗐！你在我面前说这个干什么！那肯定是要对比来看的！在你老秋我这儿小夏就永远的是孩子！”
几乎是和去年一样的情况，自己的推辞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好苦笑着说两句祝福的话语，接着郑重收下了秋先生的红包。
“哈，话说回来这个昵称我好久没有喊过了呢！夏罂粟老师现在也回家过年了，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来，舒畅太多了！”
是在说“小夏”这个称呼，听秋先生这么一说我才终于反应过来，随即也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哎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可比三年来都要多啊……能够看到小夏你成长到现在的模样，真是给我种‘孩子长大了’的喜悦啊……”
那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感慨，在秋先生摘下眼镜擦拭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这气势澎湃的情绪，直直拍打在自己思维海洋的岸边。
“老秋你怎么也给我玩这套啊！是不是电视剧又看多了！很肉麻的！”
笑嘻嘻地拥抱着对方，在我的心中占据着无可替代位置的秋先生也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动作，就像是父子重逢般的场面，如果在没有发生那场火灾的话，大概就真的像是这样温馨。
“好啦！也别耽误太长时间！车子就用我的吧，把后备箱都给空出来！就算只有我们五人也得多准备点年货来犒劳自己！各就各位准备好立刻出发！目标菜市场和超商！”
“知道啦！”
像是响应号召似的欢呼，恍惚间居然让我产生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错觉般的感触。
“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跨年，也得好好对待生活才是！买多了就买多了吧！大不了接下来我天天给你做大餐！一次性让小夏你吃个够！”
这样的话语在两年间没有太多变化，所以对比之下才会显得如今的场面是那么的温馨而又令人满足。
“等到小夏你成家了，也别忘了每年邀请我去蹭顿饭啊！倒不是贪吃，就图一个热热闹闹的氛围嘛……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说真的那种哦！”
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秋先生他并没有娶妻生子，过去那样半开玩笑似的话语，如今想来却莫名感到有些许孤独和心酸。
把钱财看作身外之物，对待艺术的态度更多的是出于年轻时的热爱，收留了在被无罪释放后的我，如同教育亲儿子一般的开导自己。
对于秋先生来说，我真的亏欠他太多太多了，多到我不知该怎样回报，即便他说过这都是无偿的爱，也依然难以放下心来。
“时间流逝的速度要比你想象的更快，抓紧机会向沐同学坦白自己的想法吧，别等到无法挽回的地方才后悔，到时候只能在水粉画里面描绘曾经的风景……”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视野扫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知为何在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教诲，却是这样的话语。
“但其实……‘沐’也可以换作是任何人……”
意识到这点的我低语着，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三位女孩，其中两位还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另一位黑色的家伙则正襟危坐，弄得好像要去参加什么正式场合一样认真。
而对于她们来说，是不是也都在各自等待着我坦白的那个“想法”呢？尤其是在拒绝了“白鸟“以后，新年将至的机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