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生眼神闪过一道利光，直到宫玉暖轻轻敲了敲碗边他才回神。
“快吃呀，再不吃都凉了。”
宫玉暖将勺子递给他，见他接过，放下了心，便自己吃了起来。
宫玉暖昨日没怎么吃饭，食欲很好，吃了许多东西，可转眼一看褚良生，仅仅只是喝了几口粥，便再也没有动过。
宫玉暖有些不满，跟猫进食似的，皱着眉看向他，“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褚良生摇了摇头，“回公主，这些都很好吃。”
“那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儿？”
宫玉暖紧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每一丝神情，生怕他撒谎似的。
“奴吃饱了。”褚良生神情毫无波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宫玉暖有些震惊，“吃饱了？！”
随即又想到他之前本就上顿不接下顿的，估计胃早就饿小了。
宫玉暖突然有些心酸，怜爱地看着他，“没事，吃饱了就不吃了，饿了再告诉他们，让他们准备。”
褚良生沉默一阵，尽量忽略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多谢公主。”
褚良生看着桌面有些出神，居然没有问他为什么吃这么一点儿，也没有强迫他，逼着他吃光？不嫌他难伺候吗？
褚良生忍不住看了宫玉暖好几眼，拼命压下心头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褚良生，你疯了吗？怎会相信别人所谓的真心，之前吃过的亏还不够多吗？
宫玉暖看着褚良生逐渐变冷的脸，眉心跳了跳，她又说错什么话了？怎么脸一下又冷下来了？
宫玉暖看着褚良生欲言又止，最后败下阵来，算了，还是别问了，多说多错！多说多错！
“绿竹，把褚皇子的药端来。”
绿竹恭敬地应了声，虽然他真的很讨厌这个褚良生。
“奴既然来了北岳国，来了浮玉阁，就是公主的人，公主的奴仆。”
褚良生不知道自己听到她说褚皇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只是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宫玉暖下去了。
仅仅一天，心都快不听使唤了。
宫玉暖撑着下巴看向他，似乎在透过他的眼睛去窥探他的内心似的。
褚良生老是喜欢将自己放在一个地位，习惯了以下位者的姿态放低别人的戒心，可这样也会放低自己的自尊。
“你要站起来。”
褚良生皱了皱眉，听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忍不住反问，“什么？”
宫玉暖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我说，不要放低自己的姿态，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应该卑躬屈膝。”
“何况你是一国皇子，不管怎样，你始终是一国皇子。”
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吹得褚良生有些清醒，人人只让他跪下，她却让他站起来。
可是怎么办呢？他哪儿有资格站起来？他已经跪了太久了，站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
褚良生别过头，不再看宫玉暖的眼睛，“公主说笑了。”
宫玉暖知道，长期的习惯难以更改，可她一定会教会他站。
“我今日叫了齐太医来给你上药，他下午就来，最近有些飘雪，你生在南成国，没看过雪吧？”
宫玉暖笑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似乎多看她一眼，就要陶醉在她的笑里一样。
“没有。”
他的生活只有阴冷潮湿的冷宫，暗无天日，抬头看见破败漏水的屋顶，和馊掉的米饭馒头。
“那等你吃完药，我带你去看雪吧？”
“好。”
褚良生答应得毫无波澜，一点儿也不期待与宫玉暖看雪，只是心头想着，雪有什么好看的。
绿竹端来了药，还送来了一个手炉，顺势放进宫玉暖手里，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这天儿凉，您身子又弱，得好好保暖。”
宫玉暖冲他笑笑，看着手里的手炉，对着绿竹抬了抬，“怎么就一个呀？”
绿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迅速，“我都给公主备好了，等这个凉了再给公主换一个。”
宫玉暖摇了摇头，指了指褚良生，“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有给他拿吗？”
绿竹一听自家主子关心这么个外人，还是个名声不好的外人，不知道对公主生了什么样的心思，顿时有些委屈。
“公主，褚皇子身康体健的，应当用不上。”
宫玉暖轻笑一声，歪着头看向绿竹，“小气鬼绿竹！”
绿竹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有些娇嗔地看着公主，“公主！”
宫玉暖被她逗得一笑，转头问褚良生，“怎么样？你需要吗？”
褚良生只是摇了摇头，“奴不用，公主自己用就好。”
宫玉暖点了点头，褚良生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既然这样，又何必问他？
宫玉暖对着绿竹挑了挑眉，古灵精怪地动了动眼睛，“听到没？人家需要！快去拿一个！”
褚良生神情一滞，“我没说…”
“我听到啦！是你的心说的。”宫玉暖慢慢向他凑近，指了指他的心口。
褚良生移开视线，有些不知所措，又突然见到一双白净的双手，端着碗递到他面前。
“不烫了，喝吧。”
褚良生接过，一口气喝完，甚至没有吭一声。
“哇，就喝完啦？这么勇敢吗？不苦吗？”宫玉暖十分捧场地拍了拍手，像哄小孩似的。
比这更苦的东西都吃过，这算什么？褚良生心底有些嘲弄，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最下贱的尘埃吗？
褚良生没说话，准确来说他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苦不苦又怎么样？
“把手伸出来。”宫玉暖并不在意他没回答，只是神神秘秘地说着。
褚良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了出来。
宫玉暖把一颗糖放在他手里，“这糖可甜了，我可喜欢吃这个了，你试试看。”
褚良生盯着手里的糖出神，他从来没吃过这个，听说北岳国的糖和糖人都很出名，可自己从不奢望，毕竟那是一类人的专属。
可如今，她居然用糖来哄他，应当算是哄吧？褚良生自己也不确定。
“药太苦啦，吃个这个就甜啦。”宫玉暖见他没动，又将糖剥开递到他眼前，“试试吧，说不定你喜欢呢。”
褚良生手握紧，慢慢抬起，接过糖迟疑了一会儿，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好吃却不甜腻，似乎要把刚刚口腔中的苦味全部冲走。
直到糖在嘴中化完，褚良生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就这么短暂的一会儿，刚刚自己为什么要吃？
自己连这一点儿甜蜜都抓不住。
宫玉暖期待地盯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褚良生点了点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好吃，多谢公主赏赐。”
他说的真话不多，但这确实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