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样?没事吧?对不起.......”箫元亨生生挡下林其之兄妹的攻势,一口血没忍住还是吐在了衣服上,他捂住胸口,刚刚那一下着实伤得不轻,元墨着急地看着哥哥靠在墙边慢慢蹲下,“让老宋他们过来!”
她立马跑走,循着小道摸到老宋他们居住的院子,梁燕来丽都的外围暗军已经达到,开完会,就看见箫元墨狼狈闯进院子,老宋见势不对,往元墨身后看了看,“郡主,殿下呢?”
“哥在后面,他受了伤!”
老宋立刻带了几个小厮根据元墨所说的位置去接应箫元亨,等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他们合力架起箫元亨往院子赶去,两个小厮守在后面以防有人追来,一番周折之下,终于是平安回到了客栈。
“先把殿下扶到房间里,还有你们去烧热水,老白,帮忙看护一下,我出门去抓药。”所有人听到命令迅速行动,只有箫元墨,想帮忙却什么也帮不上。
“郡主,你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我。”老白看着箫元墨一脸着急的模样,也知她心怀愧疚,稍加安慰了几句,“没事的,殿下一定无恙。”
“我想守着,你们忙就好。”她心里着急,又不放心哥哥的伤情,“我在这里。”
老白点点头,“郡主你也莫要乱跑,今晚这样的行动不好再有第二次了。”
箫元墨听着,眼里慢慢浸出泪,“我只是不想让哥哥这么累........”
“我明白。”老白并未再说下去,老宋推门而入,“我看两位殿下不好再在丽都逗留下去了.......”手上拿着好不容易跑了几条街买来的药材,风火轮似的进了厨房准备熬药,“街上警戒多了几倍,看样子南晋人注意到了。”
虽说老宋语气里并未有责怪的意思,但她知道,若非今晚如此冲动闯到星月楼,要不是十娘将计就计在千钧之际演的那一出戏,怕是她即刻命丧于此,“哦,临走前,十娘塞在我怀里的,一张星月楼的地图。”
老白是个机关好手,一看那图,“好心计好手段。”
“郡主你看上面的河道看似跟外界隔绝,但只有一处的并未完全堵死,难怪,上次林其之带着十娘从里面划船出来,西南的这一处与隔壁长公主寿宴只有一墙之隔,若要逃走,只有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根据图上所画,很显然林其之在修建当初就想到了,”老白的手势沿着东北方向走,绕过四个回廊到了墙边,“这里有一处假山,果然按照天地阴阳顺序排列,星月楼坐位水多,需要土或者木来调和,这里他们造了假山群,不过,要先闯过中间的花池,不过那时候,十娘已经用不上了。”
“根据殿下所说的,十娘的武功越发进益,想必没人能拦得住她。”老白托着腮沉思说道,不过很快就被老宋有些急切声音打断,“三殿下伤势不轻,刚给他把了脉。”
“这怎么办?”箫元墨语气里带了哭腔,“哥哥!”就要冲进里面,被老宋他们拦在门外,“郡主,你进去不大方便,”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老白,你去十娘之前住过的屋子找找看,有没有阿九留下的东西。”
老白灵光一闪,就去了,箫元墨一头雾水,“十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阿九又是谁?”
“十娘是你冲之姑姑的徒弟,记得之前她说起过玲珑门有疗伤的心法,好像留在这里了。”老白从屋子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册子,“找到了!”
玲珑门的疗伤,需要两人全神贯注,一人须将自身真气尽数渡给伤者走于确保运行全身大穴三个周天,疗伤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问题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强力真气渡给箫元亨,“怎么办?”
“我的真气可以全部输给哥哥,”箫元墨已经坐在后面准备灌输,却被老宋拦着,“郡主你的功力将好够护住心脉,现在也不能求助十娘,老九也不知道在哪儿,殿下的伤情没办法支撑他回到梁燕........”
看着躺在床上的哥哥在看着自己,箫元墨跑了出去,在院子里放声大哭,箫元亨虽然是她的表哥,但从小她一直视他为自己的亲生哥哥,这次要不是自己任性非要到星月楼出一口恶气,他也不会受到连累深受重伤。
“哭什么?”半空中的女子稳稳落在院中,“小元墨,祸创得有点大了哦~”老白听到院中有动静,立马提了兵器出门探看,看到来人之后,“谢天谢地,刚才还在说你,你倒来了!”
老宋转头,越冲之已经到眼前查探箫元亨的真气,“谁打的?”语气依旧平静,“林其之?”
所有人都不说话,“这兄妹还真是麻烦。”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是在说林其之还是再说箫元亨他们,“起来吧,”说罢让人扶起箫元亨,“都出去,不许有人来。”
众人听到纷纷退出房间,“老宋,配几副散瘀的药,待会儿端来。”他听见阿九如此吩咐,开始忙着配药,老白拉走了一脸愧疚的箫元墨,“殿下,好好休息。”
“都怪我,哥哥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想起被十娘用假死药迷倒之后,那日她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浑身上下只剩个隐约知觉,能稍微感知外界的变化,她被人抬到担架上,又被嬷嬷们检查了一遍全身,“这药真厉害。”然后被抬出院子还被人拦下查看气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是听到一个细软女声说着:“抬到乱葬岗里,别脏了这里。”
之后那些人层层交接,她能感觉到的是她出了星月楼了,接着一阵刺鼻腐烂味道灌进来,她想呕吐,也同时惊觉自己的知觉在慢慢回复了,此时她还是蒙着白布,感觉身边人把自己放下离开,她才强行运功让自己醒过来,只是浑身无力。
掀开白布,她看见了此生难以忘记的场景,丽都的郊外乱葬岗,荒木枯草腐烂横生,天地仿佛成了巨大的熔炉,所有失去生命的都在此处,没有一丝生气,只有蔓延到心里的死亡伴随着,她愣愣地坐着,手都抬不起来,这辈子何时看到过如此人间炼狱,断手断脚,还有几层尸油成了陈年污垢,不远处的坑里还有秃鹫在吃着,她一下没忍住,呕了出来。
箫元亨听到自家妹妹出来的消息说是被人抬到的乱葬岗,带上解药,急忙忙赶到那里,只见元墨一个人呆坐在担架上,身边都是不忍看的场景,他跑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睛,“元墨,没事吧?”
她仿佛过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了路过的救星,一看又是自家表哥,泪流不止,“哥哥!”这才抱住了他,“我们走,”他连忙给她服下解药,将她扶起,他们小心翼翼的走着,尽量不去踩到那些横死在此处的人,天上是极好看的火烧云,地上是浓雾渐起的苍茫,他们向前走着,猛然看见一处名叫“魂冢”的地方。
土堆后面有个明火在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箫元亨把她护在身后,慢慢靠近那处,突然身旁发出一个苍老声音,“你们是谁?”箫元亨提着剑,向着声音来源“你又是谁?”
那人蹒跚走近,原来是个老妇人,从她身上着装看着像是在这里居住许久了。
“你们是?”老妇人又问起,箫元亨答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哈哈,这里只有游魂野鬼才会来,人是不会路过的,放心,妇人我不是多嘴的人,今日没有看见过两位。”老妇人吃力的移动着,像是去祭奠什么人。
“抱歉,老婆婆,这么晚了您来这里做什么?”箫元亨有些放松下来,“这里为何叫魂冢?”
“来这里的自然是孤魂,连尸首都没有的人,无法进入轮回,就会来到此处。”老妇人朝着火堆慢慢蹲下,“不过今日,我是来祭奠小孙女。”
“婆婆的小孙女去世了吗?”护在身后的箫元墨忍不住出声问了这样一句,“是啊,她就跟姑娘差不多大,她停顿了下,“连身高也差不多。”
“是因为什么过世?”
老妇人示意他俩坐下来,手上还拨弄着纸钱,“她呀,在我身边长大,那时候也算是大户人家吧,她自在我身边,天天撒欢的跑着,她的琴棋书画还是我手把手教她的,她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就这样长到了十七岁,家里还是舍不得将她嫁出去。”
“直到,直到!”老妇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怨恨,“你们听过星月楼吗?”
箫元亨他们心头一紧,“听过。”
“他们那些人就是地狱里的罗刹恶鬼,那天我的小孙女在街上采买乐器,他们不由分说将她掳去,当消息传到,全家上下都疯了,我们知道进到里面的姑娘没有一个善终,我们上下打点,想尽了一切办法想救出我的心肝,谁知道,一个月以后,他们就把她的尸首抬到了我们家!”
“我的小孙女受尽凌辱,身上没有一处好地,甚至.......”老妇人说不下去了,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早就干涸,箫元亨听到此处,双手紧握成拳头,努力遏制自己的怒气,“他们还拿一袋银子扔在她的尸体上,说是贵人赏的!”
“婆婆,节哀顺变......”她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地方,她从别的院子移到那个被长公主选定的“礼物”那些人的院子里,待遇还好一些,其他院子的早就被拉出去待客了,她不是没见过那两位折磨人的手段,尤其是林星之。
“我们求告官府!没用!他们那些人早就陷进去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老妇人身边的火焰燃烧的越来越高,照着“魂冢”的所有,箫元亨突然理解书中所写的“人间白头”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他们是畜生啊!你知道我家之后遭遇,一个横死在星月楼门口,我的儿子被活生生被那林家兄妹打死!就在大雨滂沱里没了声息,我的儿啊!”老妇人苍老的声音悲拗响彻大地,可是没有人听见,“媳妇发了疯,喊着孙女儿名字就投了河!他们没有人在意!”
“可恶!太可恶了!”箫元墨此时心里萌生想要杀了他们的冲动,被箫元亨一把按下,“南晋权斗,民不聊生,让林其之在江湖民间大行其道,真是令人恶心。”
老妇人又道:“你们知道这座魂冢起初是为谁而设立吗?”
他们摇摇头,“是为那些死在星月楼无法入土的姑娘们而立的,她们尸首若是有人家的还能送回去,像上次那个姑娘,无家可归,就这样被扔在此处,无人照拂。”
“你看,这是她头上的。”老妇人向着他们两个拿起那朵粉色带着血迹的绒花,箫元墨一下认出:“这是河阳的!”
“那姑娘叫河阳?”元墨点点头:“那日据说来了个南晋高官,他们就让河阳去侍奉........”说到此处,于心不忍,“哥哥,我要杀了林星之!”
“婆婆,可愿意去梁燕?我们会派人照顾您的。”老妇人摇摇头,“守了五年的灵,在这里可以唤到我那可怜小孙女的孤魂,她在天地间可以有个依傍,且我已无处可去了。”
“你们走吧。”老妇人用树枝挑动着前面燃烧着冥币的火焰,火星子到处乱飞直到完全融化在黑夜里,箫元亨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婆婆,这是我们的心意,还望您务必收下。”
老妇人挡了回去,“你们需要,就不要浪费在老婆子身上了,我呀,只守着这里直到死,这样,无异于解脱。”
“走吧,再晚一些,你们就走不了了。”这是老妇人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俩起身向着老妇人告别,“今日叨扰了,婆婆保重身体。”
老妇人像个石像一样矗立在“魂冢”旁边,他们最后看向乱葬岗那个方向深深鞠躬,于是箫元墨决定夜闯星月楼为那些人报仇,“怎么会有人把人命当做玩意儿!南狗不得好死!”
“元墨,我想留下。”箫元亨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说下。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箫元墨站在庭院里一天一夜守着他们,脑海里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也责怪自己明白得太晚。
“十娘,你是对的,我太任性了。”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