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
毫无疑问,当然是桌子。
这个世界的列车,和二人前世的高铁一样,每个座椅背后都有一个小挡板,拆下来就是后座乘客放随身物品的小桌子。
坐垫、靠背、桌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链条。
至于是随便抢相应的就行,还是有特定对象——
“麻烦了啊!”叶弦轻声说,“若是只有两个名额,才能将碎片补齐,万一他们提前死了呢?”
这种游戏,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你没办法保证别人的生死。
若是你的目标,先一步被别人干掉,你也可能被拖死。
祁寒也在想这个问题。
倘若只是对应的车票,就能抢,似乎太过轻易。
可若是仅限于特定的一到两个对象,又太过困难。
没有任何提示,纯粹让他们送死。
这不可能。
除非——
祁寒意识到了一件事:“时间。”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过来,瞧见这座庙宇,露出一脸的晦气,却又有隐隐的敬畏。
“无名班能做主的人,出来一个。”
赵老非常识趣,笑呵呵地走出来,却谨慎没出庙门,只是站在门边,与对方寒暄:“阁下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扔下一句“等着”就跑开,没过多久,带了一队人进来。
为首的,恰恰是他们先前接触的管事!
可这人不是已经葬身火场了吗?
乘客们的神情都很古怪。
这时,大家也顾不上对面具的害怕,慌忙将面具重新套上,唯恐又被鬼怪嗅到活人气息。
管事却像不认识他们的样子,谦恭有礼:“在下姓李,乃是五十里外,三姓堡的大管事,各位可称呼在下一声李管事。”
赵老也彬彬有礼:“管事请说。”
李管事愁眉苦脸:“此番请众位前来,是我们堡中一位贵人,恐这几日就……”
他咽下晦气的话,连连作揖:“因这位贵人是外来的孤女,无亲无靠,也没成婚,就这么横死。”
“我等族人不方便作为她的亲人,出席一些活动,还望诸位能够出手。”
赵老听到这里,面具下的脸也是一僵。
这是……时间倒流?
他该怎么回答?
“稍等。”祁寒走了过来,“是请一部人,还是所有人?”
管事先是一滞,然后满脸堆笑:“若是无名班能齐聚,自然最好不过。”
祁寒点了点头,道:“我们商量一下。”
管事也没逼迫,留下礼物,转身走人。
中年男人狗腿地伺候完管事离开,又急匆匆跑了回来,看见礼物的眼神满是贪婪,却不敢碰,只是尖酸道:“你们可真是行了大运。”
“三姓堡出手一向丰厚,你们若能做成这一单,拿着银钱,娶妻生子,也不用这么孤零零待在破庙里。”
赵老什么人?
人精啊!
光看中年男人折回的动作,他就知道,必定是管事贿赂了这位中年男人,让他务必说服无名班前往。
赵老不会上这个当,但套话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他故作犹豫:“三姓堡大方,人尽皆知。”
“可他们同气连枝,亲如一家,怎么会有外姓孤女呢?”
中年男人闻言,就面露鄙夷:“你们这种乡野人,就是没见识,难道不知三姓联姻过于紧密,导致孩子不够健康?”
“为了引入新鲜血脉,他们才会娶外姓女为妻。”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又有点酸溜溜的:“本来吧,他们娶咱们镇上的姑娘,才是最合适的,何必绕远路。”
“但他们刚搬来的时候,与本地大族发生了冲突,彼此之间都死了很多人,结下血仇,才不和镇子上的人结亲。”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忍不住啐了一口:“能从其他地方将女儿嫁进来的人家,全都是卖儿卖女的穷鬼。”
“人不生地不熟,一个姑娘嫁过来,无人撑腰,死了没人知道。”
“那孤女是怎么死的,还——”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中年男人总算住了嘴。
但瞧他的模样,并不是义愤填膺这种卖儿卖女的行为,而是三姓堡没娶他女儿,害得他没拿到丰厚的彩礼。
赵老听了这么多,觉得也够了,就从管家带的礼物中,拿了几个钱,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又是嫌晦气,又是垂涎,最后还是擦擦手,拿了。
等他一走,人群就炸开了锅:“什么情况?”
“时间倒流?”
“我可再也不想去那鬼屋!”
“万一我们进去了,他们记起了我们放火的事情怎么办?”
是的,因为时间倒流的关系,现在绝大部分人已经对“三姓堡里都是鬼”这件事深信不疑。
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面对吵吵嚷嚷的人群,周秋沉思许久,终于开口:“诸位,有个问题——我们的身份是什么?”
“三姓堡说,我们是外姓人,我们认了。”
“但刚才那个男人,对我们的排斥,嫌弃我们晦气,却显而易见。”
“还有这住处,有镇子,却不能住,只能住破庙。”
“若说都是老弱病残也就罢了,可我们这里很明显有非常多年轻的男女,在这种时代,都是珍贵的劳动力,他们怎会放过?”
周秋从来不小瞧人性的黑暗。
大街上要是有个流浪的女人、孩子,很快就会消失,成为某个人“捡到”的妻子、孩子。
就算是傻子,只要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也能抓回去当奴隶,实在不行卖到煤窑、矿山里,也是意外之财。
他们这么多大活人抱团,镇上大户是瞎子,居然不来抓?
叶弦挑眉:“这还用想?你们在生活中最排斥谁?”
“小偷!”
“骗子!”
“狐狸精!”
众人七嘴八舌,没有统一答案。
赵老却叹了口气:“小老儿明白了,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超凡案件的幸存者。”
听到这里,众人就沉默了。
涉及罗教法主,监察司当然是灭口的。
但犯案的罗教徒,何止法主,小人物才是大基数。
若是哪家出了惨案,又剩下一两个活口,幸存者是没办法在正常社会过日子的,只能在监察司旗下的岗位工作。
因为大家都会觉得——他们都死了,怎么就你没死?你是不是有问题?
哪怕监察司说没问题,世人也会觉得,你们太不幸了,晦气。
“被家族驱逐,被赶到破庙,不得不和陌生人抱团取暖。”周秋叹道,“原来,这就是一旦没有监察司,幸存者要遭受的命运。”
众人闻言,情绪都有些低落。
叶弦却低声问:“你也认为,这是时间倒流?”
“未必。”祁寒平静道,“因果链不好处理。”
叶弦忽然笑了:“我以前在闽南旅游的时候,参加过一场名为‘打道’的传统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