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由于连年战火不断,天下生灵涂炭,许多人忙于生计,为了生存利益寡廉鲜耻;一些朝廷大臣也为了金钱权力争斗得你死我活,把传统的儒者风范早已抛弃在九霄云外。
看到这种情况,宋皇帝赵构于是准备先从教育引导入手,挽救一部分官吏;同时逐渐加强中央集权,扩大朝廷禁军的力量,然后再考虑定都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再做长远打算。因此,在绍兴元年(1131年)八月,朝廷赠予程颐、任伯雨并直龙图阁,意图教化诸儒生遵循纲常之道。
皇帝在制书中说:“朕唯一担心的是,随着周朝衰落,圣人之道不得其传。今世之学者,违反大道以趋利,嘴上说舍己以为人,他们想以仁义道德之说教育天下,谁能听从他们呢?即便偶然有老师大儒,不事章句,不习训传,自得于正心诚意之妙,那么曲学阿世的小人又从而排陷他,迫使他流离颠仆,这样的祸患对于斯文来说危害真是太大了。(程颐、任伯雨)潜心大业,不企图什么就把儒学带领兴盛了。现在退居洛阳,子弟从之,孝弟忠信;他们进侍帷幄,拂心逆旨,目的就是想引导君王回归正道。由他们的内心细察他们的外在行为,就会明白他们提倡什么、反对什么。这样,他们的高明自得之学,可信不疑。而浮伪之徒,自知其学问文采不足表现于世,于是窃其名以自售,外示恬默,而内心中实奔竞,外示朴鲁,心胸中其实奸猾,外示严正,心胸中其实回僻,遂使天下闻其风而疾恨他,实在是不幸的事情啊。朕锡以赞书,宠以延阁,所以振耀褒显他们几个人,是想告诉世人,圣上想尊崇什么,想反对什么。”
在对文臣加强道德教育的同时,面对一些封疆大吏、朝廷将领飞扬跋扈的情况,朝廷准备加强中央集权,增大朝廷禁军的力量。
吏部员外郎廖纲就上奏说:“古者天子必有亲兵,其实也就是由他自己亲自带领着,这样可以防备不虞而增强人主的威严,使人主没有太阿倒持的后悔,也就像汉代的北军、唐代的神策军那样。我们宋祖宗军制十分严格,比如三衙四厢所统之兵,关防周全详尽。今天此军稍微有些消废,朝廷所恃以备非常情况的,只有诸将外卫之兵而已。臣愿圣上恢复旧制,选精锐卒十数万人以为亲兵,由圣上亲自为将,居则以为卫,动则为中军,这是强干弱支之道,是当今最为紧急的事情。当年段秀实曾经给唐德宗说:‘譬犹猛虎,所以百兽畏惧它,是因为它有爪牙啊。爪牙废了,那么单独的一个野猪、一个流浪野狗都能欺负它。’正是这个道理啊。愿陛下注意一下这件事情。”
紧接着,吕颐浩也上奏说:“先平内寇,然后可以御外侮。今天李成被摧破,李允文革面图新,张用被招安,李敦仁被打败,江、淮一带只有张琪、邵青两处盗寇,不用多久必可荡平,只有闽中之寇尚有威胁。又加上孔彦舟占据鄂州,马友占据潭州,曹成、李宏还在湘、湖、江西之间剽掠,而邓庆、龚富等人继续剽掠南雄、英、韶诸郡,贼兵多寡不等。然而闽中之寇最急,广东之寇次之。是因为闽中距离皇上现在的地方不远,二广未经残破,如果不迅速剿除,为患不小。”皇帝下诏枢密院进行措置。
因此,枢密院调度王德前去征讨秀州水贼邵青。这时,水贼邵青从镇江引领舟师驻于崇明镇,王德奉命前往招捕,命令大军驻扎于青龙镇。他自己亲自率领少量亲兵前往崇明,却被泥泞河港隔挡住了。
盗贼邵青先派遣人在河滩铺上木板,布满钉签,官军不知道这些,争渡过河,于是许多士兵死于淤泥中。
王德大怒,他亲执大旗麾兵拔栅以入,邵青盗贼大溃。第二天,邵青的余党再次挑战,王德派去侦查的人回来说盗贼准备用火牛阵进行攻击,王德笑着说:“那是古战法啊,可以用一次,不可反复用,他们今天不知道变通,我们肯定会擒获他们。”他就先命将士合军持满,双方刚才一交战,宋军万矢齐发,盗贼的火牛受到惊吓,于是全部折返奔跑回去了,贼众反而被歼灭了。
邵青远远地隔河流对王德说:“太尉,下面隔着潮水,我若以数百人棹舟扼守津要,那么太尉的粮食不通而就自毙了。但是我怎么可能扼人于险、趁人之危呢,太尉你赶紧回去吧!”
王德说:“邵统制,你是一位壮士,怎么还不归顺朝廷呢?”
邵青说:“那就好吧。但是我们军中士兵不能不犯朝廷之法,太尉可以降一黄榜,赦免士兵以前犯的罪行,应以前犯罪一切不问,我们就与太尉回去。”
王德答应了,折箭为誓,也就向朝廷做了汇报。宋帝诏令邵青改过自新,可依所乞,日前罪犯,特予赦免。
王德派遣使者手持黄榜让邵青看,邵青看见榜文,意思是他乞求投降,大怒。邵青的妻子给邵青说:“你不记得当年作贼被关进监狱,我剪发送给你了吗?今既如此,怎么能又想负于朝廷呢?”
当时副统制、从义郎单德忠等人都不愿意做盗贼,都想被招安,惟有统辖官阎在不想被招安。几天后,诸将早晨谒拜邵青,单德忠当即在座位上把统辖官阎在杀死了,就给大家说:“敢有不归朝廷者依此!”大家就不说话了。邵青听说之后,挥涕而出说:“单统制如果想当大官,应当好言相劝,怎么能这么蛮干呢!”单德忠发誓说自己没有想当大官的意思,只是着急劝大家招安罢了。然后他又劝邵青纳兵以赎罪。
绍兴元年(1131年)冬十月,邵青看到大势已去,就自己绑缚着前往王德军中请命,王德把他作为俘虏献给了朝廷。皇帝赵构非常高兴,就在便殿问劳,褒赏特异。把他升迁为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
但是,内寇不但没有平息,宋军内讧而且越来越多。十多天之后,郢州镇抚使兼知襄阳府桑仲就与知郢州霍明起了矛盾,互相攻打。
桑仲本来在建炎年间就是强盗,占据襄阳,朝廷把他招安后顺便任命为镇抚使。但是他仍然放纵部下到处烧杀抢掠,被金、均、房州安抚使,知金州(今陕西安康)王彦带领军队打败后,他就准备再次攻打金州,镇抚司副统制兼知邓州李横说:“桑太尉您不率领三军进入西川,去杀敌以图报国,请不要坐困于此。”
桑仲于是命令霍明说:“金州草寇当道,你应当尽快带兵前去去剿除。”
霍明不服从他的命令,回答他说:“不知金州草寇你指的是谁?”
安复镇抚使陈规听说之后,赶紧派遣人给霍明说:“朝廷以郡授给你管辖了,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千万不要依附桑仲听他指挥。”
桑仲听说这些事情后,非常愤怒,暗地里下决心杀掉霍明。因为霍明长时间以来苦心措置经营郢州,这里逐渐形成井邑,物阜民丰,所以霍明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冒险去打仗了。
过了几天,桑仲就仅仅带领二十骑骑兵疾驰进入郢州,霍明知道消息后,给他的手下将士说:“桑太尉来,我们一定会被杀掉。”
霍明非常狡诈,他估计桑仲以骏马日驰三百多里路,等他跑到这里时,发髻肯定散乱了,就准备以让人给他梳理头发为契机,趁机杀掉他。
桑仲到了大帐之后,霍明赶紧带领人马热情迎接,施礼完毕后,霍明假装谦卑地说道:“不知大帅这么快就到了。我们择日即将起兵,怎么敢违反将军的命令!但是事情紧慢也不在这一会儿,我看将军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莫非要整理一下头发吗?”桑仲就没有多想,欣然答应了。结果霍明提前安排好的武士就抓住桑仲的发髻,向后猛地一拉扯,用刀将他脖子一抹,当即将他杀掉了。跟随桑仲前来的士兵在外面等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们看到桑仲的头颅后,也就束手就擒了。霍明就上奏朝廷,说桑仲刚刚造反,已经被他带领人马剿灭了。
由于朝廷后勤保障不力,因而对军队的控制力非常孱弱,导致军队内部争斗不断,朝廷权贵也纷纷感到不安。又考虑到会稽这个地方漕运不济,如果被乱军或者金兵围困,就会非常危险。因此朝廷就讨论再找一个定都的地方。
绍兴元年(1131年)十一月,尚书左仆射吕颐浩上奏说:“现今国步多艰,中原隔绝,江、淮之地,尚有盗贼,驻跸之地,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是最为紧急的任务。陛下应当先定驻跸之地,使号令容易通行于川、陕,将兵可以顺河流而可下,漕运不至于艰阻。然后迅速派发大兵,一军从江西、湖南以平群寇,一军往池州去建康府,处置朝廷事务,招安一些首鼠两端、尚怀反侧之人,于明年二三月间,使民众得务耕桑,则在我之根本就建立了。然后乘着天气大暑炎热之际,派遣精锐之兵,与刘光世渡淮形成掎角而向北去,由淮阳军、沂州进入密州剿灭邵青等盗贼,再诏命张浚躬亲统兵,由河中府进入绛州以撼卫河东,乘着两路馀民之心还在怀念我大宋的时机,告诉民众大宋王师还有收复中原之意,那么中兴之业可以有望了。如果不快快去落实它,逡巡拖延时间,一旦过了春夏,那么金人就又再次攻打过来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惟大江之南,我之根本不可立,而日后之患也无穷无尽啊。
臣曾经查看自古有为之君,将以取天下者,不亲身躬行、不亲自参与的话,就不能戡定祸乱,平定海内。希望圣上参考汉高祖以马上治天下之事迹,效法唐太宗栉风沐雨之事迹,赶紧准备这些事情,千万不敢怠慢啊。三四年来,金人刚才退去,士大夫及朝臣献言之人,便以为天下太平无事,致使一些机会虽然有可乘之便,但往往被沮抑不得施行。
而今天下形势,可谓十分危险了。朝廷既失中原,只存有江、浙、闽、广数路而已,其间亦有许多地方曾经被金人残破。浙江郡县,往往已遭焚劫;浙东一路,在今形势,漕运皆非所便。若不移跸于上流州军,保全此数路,使国家命令容易通于四方,那么民众失耕失业,号令阻绝。俄倾之间,已到秋冬之际,金人又攻打过来了,那时虽然已经后悔,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宋皇帝赵构于是决定移跸临安,命两浙转运副使徐康国兼权临安府,与内侍杨公弼先去营造宫室。
这时,黄潜善、汪伯彦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由于黄潜善去年已经死亡了,汪召嗣就通过他的父亲汪伯彦赶紧给徐康国打招呼,对他的庄园、“醉仙楼”和停马场进行照顾。
徐康国就按照汪召嗣的意愿,紧邻着“醉仙楼”和停马场周边进行了建设规划,这里的地价立即飞涨了几十倍。当然水涨船高,当初高忠义征得朝廷执政同意后,在“醉仙楼”附近给郡淑夫人王秋莲买的宅子也价格飞涨。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绍兴二年(1132年)春正月,朝廷诏令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副使韩世忠去建州围剿盗贼范汝为。
韩世忠带领军队来到福州,守臣程迈迎接韩世忠,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范贼非常彪悍,往来如风,不好围剿。咱们还是等元宵节过了再说吧。”
韩世忠笑着说道:“我还想着在元宵佳节凯旋归来见你呢!”韩世忠的军队来到延平,剑潭湍险,盗贼将河面上的大桥焚毁来抗拒韩世忠的部队。
这里河流湍急,水深莫测,士兵都比较恐慌,不敢下水渡河。韩世忠骑马自己先下河,渡了过去,士兵们也就跟着过来了。在距离建宁还有一百里路的地方,范汝为已经伐木埋竹,在主要道路口上布撒铁蒺藜,开陷马坑,抵挡韩世忠军队前进。韩世忠于是让大部队原地休息,等到夜幕降临之后,从一条小路飞奔赶趋凤凰山;第二天早上,到了城下,把建州团团围住。
范汝为看到官兵远途奔袭,很是疲惫,于是就固守不出,等待官兵失去耐心。韩世忠以天桥、对楼、云梯、火炮等发起猛攻。这样持续进攻了六天,贼众才稍微有些懈怠。
这天夜里,官军用梯子搭在城墙上,通过一场血战,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攻入城内。经过双方一昼夜的激战,贼众死者一万馀人,韩世忠生擒了他的部将张雄等五百馀人,范汝为窜回源洞中自焚而死。他的弟弟范岳、范吉以及手下将领叶谅,被韩世忠斩首,并擒获其谋主谢向、施逵及裨将陆必强等五百余人。
攻入建州城后,韩世忠怀疑城中人都依附帮助盗贼,准备把他们全部杀掉。这时资政殿大学士李纲住在福州,就前来见韩世忠说:“建州百姓多无辜,还希望将军手下留情。”韩世忠接受了李纲的建议。后来城破之后,韩世忠命令军人悉数驻扎在城墙上,不得进入城池里面。韩世忠又让士兵在城墙的三个方向植立旗帜,允许市民自由出入告别,是农民的,就分发给耕牛、种子使他们赶紧耕种;是商人的就让他们开市营业,被盗贼胁迫的释放他们回去;依附盗贼为虎作伥的,问罪处斩,因此得到了民心拥护。后来还师撤退的时候,城中父老前来感谢他,韩世忠说:“拯救你们性命的,是李相公啊。”
胜利的捷报传到朝廷后,宋皇帝赵构说:“韩世忠真乃英雄啊!虽然古代名将谁还能超过他呢。”就赏赐给韩世忠许多黄金器皿。
韩世忠心情大好,就在休息间隙前去看望他的故旧僚属阮大成。
阮大成是福建宁德五都漳湾人,字希圣,号献斋。建炎年间他曾经是韩世忠的幕僚,经常利用空闲时间教韩世忠读书识字,因此韩世忠对他十分器重,“深加敬礼”。这时,阮大成已经回乡任教,在漳湾鞯峰山建造诚斋书院,延师授业。
韩世忠率师三万,途经宁德。当时大军过境,沿途各郡县均须供给军饷,唯有宁德因为阮大成是韩世忠知交之故而获免。宁德知县赵诜之赶紧拿出五百缗赠给他,阮大成坚辞不受。
韩世忠在阮大成的指导下,做了《奉诏讨范汝为过宁德西陂访阮大成》诗:
万顷琉璃到底清,寒光不动海门平。
鉴开波面一天净,虹吸潮头万里声。
吹断海风渔笛远,载归秋月落帆轻。
芍陂曾上孤舟看,何以今朝双眼明。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