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浪荡公子高忠义。韩世忠腾空跃起接住飞刀,往下掉落之际身体一旋转,手中大刀犹如大鹏展翅一般,从蒙古大汉的颈部一划而过,一股黑血早已喷洒出来,只见那大汉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几个兵痞赶紧扑上去查看伤势,谁知那汉子不经打,早已呜呼哀哉了。他们几个也慌忙作鸟兽散,两个跑去搬救兵,其余几个跑去向官衙告状了。
韩世忠一看闯了大祸,把头一偏,伸出舌头,瞪大眼睛看着高忠义,顿时没了主意。
话说当时的宋皇帝赵佶对治国理政毫无兴趣。他一味对外修好,偃兵息武,奴颜婢膝,割地赔款求和,生怕得罪外邻敌国。因此官府也怕惹是生非,只能抓自己人,息事宁人,赔礼道歉。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名县尉、一名都头骑着红马,带着一队捕快飞奔而来。韩世忠一看闯了大祸,官府已经来了,就对高忠义说:“兄长莫要恐慌,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也就算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了吧!”
高忠义说道:“兄弟先暂且在官府衙狱内安身,也是一个保命的方法。且待我走走人事,寻些门子给兄弟宽限几天,咱们再想办法。”
韩世忠说道:“那白姑娘怎么办呢?”
高忠义说道:“贤弟放心。我这就去和白家商量,先给白姑娘一个稳妥之处。若果贤弟愿意,愚兄就去你家里通报消息,然后让你家里托人来白家提亲,把这桩婚事尽快办了,岂不是件美事?”
韩世忠说道:“当初打擂只是愤然出手,何曾想过那么多!只是事已至此,外面的事情还要全部拜托兄长了!”说完就跟从捕快们去县衙了。
却说台上的白父和乡绅、书生那里见过这幅场景,早就吓做一团。高忠义赶忙上台和他们通报了姓名,如此这番商量了一下。
白父就说:“这位后生,我看你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这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们虽然是小户人家,但也做得点生意,手头也算宽裕,如果需要打点关节的话,请你随便开口。”
高忠义说道:“经常和我来往的都是侠义慷慨之士,除了喝酒唱和、谈诗论赋、悠游于世之外,却并不需要许多。况且如今兵荒马乱的,财物如何自保得住!若果需要我自然会求你帮忙。”
高忠义赶忙上韩家如此这般一说,韩世忠的父亲韩庆虽然贫穷,但也见过世面,知道些世事道理规矩,赶忙央求媒人跟着高忠义去白家提亲,定下这门亲事,只等韩世忠回来就完婚。
话分两头,各表一端。
却说高忠义安排妥当白家事情,就张罗营救起韩世忠来。他当初来到延安府地面,早就听说过延安府敷政县(今陕西省延安市甘泉县西北)知县陈豫的大名。陈豫字子由,建阳考亭人,是宋丞相陈升之的侄儿,得荫补秘书省秘书郎。
他勤政爱民、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据说他任陇城(今属甘肃)知县时济困扶危,道义教民,考绩显着,百姓安居乐业。县民感其恩德,竟然为他立了生祠。后经推荐,现任陕西延安府敷政县知县。高忠义得知陈豫勤政爱民,崇尚忠义节士,心中大喜,就直奔敷政县而来。
高忠义通报了姓名,如此这般述说了韩世忠的遭遇,央求陈豫通融营救一下。陈豫一听韩世忠力大无穷、孔武有力,认为在朝廷需要用人之际,更应当爱惜武士一般的人才,争取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保家卫国,怎么能死在自己人手中呢!于是他连忙修书一封,差人带上高忠义,去面见陕西转运使、知延州的陶节夫。陶节夫是朝廷要员蔡京的亲信,此时正要商讨攻打银州(今陕西榆林市横山县党岔镇周边),建立战功给蔡京和自己贴金。一听有一员猛将就在自己辖区,非常高兴,就准备将他招入队伍。可是想到王法森严,还不能便宜行事。
好在从去年(崇宁二年四月)有皇帝诏书“曲赦陕西”,今年九月又有诏:“诸路州学别置斋舍,以养材武之士。”因此,陶节夫就想了一个办法:让韩世忠戴罪立功,也好说服人心。
却说就在米脂县东北方向的神木县(宋时属于麟州)窟野河的西岸,有座二郎山。该山因形似驼峰得名“驼峰山”,当地人则称之为“西山”。山上庙宇林立,建有二郎庙赵昱(赵二郎),以镇水患,“二郎山”之名就由此而来。
话说当时战争不断,兵荒马乱的,有一匹蒙古高原的高头大马在战乱中受惊奔逸到二郎山,有时还袭击过往的路人。战乱时代,对于宋朝的部队来说,战马是极其重要的作战工具,训练有素的战马更是不可多得。官府贴出告示,说只要能降服这匹脱缰野马就能得到重赏。
于是陶节夫就命人暂时释放韩世忠,让他去降服这批烈马,然后参加对外作战,戴罪立功。
韩世忠大喜,背上套马索直奔山上而去。不多时,只听见山梁后长嘶一声,山梁上果然跃出一匹枣红色黑鬃高头大马。马儿一看见韩世忠,便撒腿而跑。
由于二郎山非常陡峭,山脊绵延起伏,犹如骆驼峰,除了危险一点而外,马匹速度并不是很快。韩世忠赶紧抄近路,站在突兀的岩石上,待那马儿冲下山坡路过时,纵身一跃骑上了马背。大红马见状前蹄腾空,大声嘶鸣吼叫,想要把他掀下来。韩世忠双手抓住马鬃,两腿紧夹马腹。野马狂奔乱跳,一直跑到了一道山崖前。山崖下面就是窟野河,眼看连人带马就要跌下深沟,远处的人群惊呼不已。如果此时强行立足,马匹会和韩世忠一起跌落悬崖下面,有可能就摔落在河岸边,后果不堪设想。韩世忠这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大喊“驾!驾!驾!”并双腿使劲一夹,腾出右手朝马后背使劲一拍,大红马俯身一跃,就腾空而起,飞跃出去。毕竟这地方非常陡峭,冲刺距离不够,连人带马一起跌进了河边草丛里。
韩世忠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佳。他一个猛子扎进河底,用尽力气把大红马推向河边。无奈河滩松软,马儿陷入泥潭,半天挣扎不出来。韩世忠让观看的乡亲帮忙拿来大门扇,两块连接铺设在淤泥滩地上,韩世忠取下套马索,把马笼头绑好,众人合力把马儿拉上岸来。韩世忠央求大家把水端来,给马洗了个澡。这时已经人困马乏,马儿也驯服地把头偎依在韩世忠怀里。从此,这匹马跟随韩世忠出生入死,建立了赫赫战功。
却说陶节夫见此情形,大喜过望,就对韩世忠说:“这位壮士如此了得!我这可是为国挖掘了一个人才!”韩世忠赶忙施礼说到:“感谢官人救命之恩!我当终身相报。”陶节夫说,“壮士休得这样说。眼下西夏侵扰不断,正是用兵之际。壮士若不嫌弃,就跟随陶某一起随军作战,建立功勋,报效国家。古人言‘忠孝不能两全’,你先且回去处理一下家务事吧,处理完毕后就尽快从军,我们将士都在恭候你!”韩世忠满口答应。
陶节夫就以朝廷名义,给米脂县衙去了手札,赦免释放了韩世忠。
韩世忠的父亲韩庆、母亲贺氏看到儿子回来,十分欢喜,早早做好饭犒劳了他一番。但又想到他要上战场打打杀杀,不禁悲伤起来。不料韩世忠说道:“孩儿虽然不才,但却也不想一直过这么贫困潦倒、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要么成为一个行侠仗义、扶弱济贫的商贾巨子,要么像后汉马援将军那样‘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父母听到儿子的豪言壮语,也就不再阻拦他了,只是催促他尽快完成婚事。
韩世忠父母拜托了个媒人,按照传统礼仪向米脂白家提了亲。高忠义也向白家介绍了韩世忠出狱前后的经过。白家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婿已经回来,忧的是女婿又要从军打仗。白姑娘又哭哭啼啼起来。经媒人反复沟通,两家都认为现在兵荒马乱的,有个黄花大闺女在家,也让人操心不尽,于是也都同意喜事简办。
结婚这天,韩家人牵着一头装扮过的小毛驴,求了个秧歌队,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把白姑娘迎回了韩家。拜堂之后,白姑娘偷眼瞄了一下韩世忠,但见他气宇轩昂,超凡不俗: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刀剑眉毛直插鬓角,一双环眼炯炯有神,真是英气逼人!
韩世忠自然也是回看一眼,但见她肤若凝脂,眼如点漆,齿若含贝,面似桃花,真是难得一见的米脂大美女!即便是貂蝉再世也比不上她的美貌。
按照陕西习俗,新娘婚后第三天就要回门(俗称回娘家)。白家人毕竟是生意人家,相对比较殷实,就准备好酒款待这位新姑爷。韩世忠也是年轻气盛,“嗜酒尚气,不可绳检”。畅饮之后,拜别老丈人,与妻子白氏一起返回绥德家中。
三个月的蜜月期过后,从军的时间也快到了。韩世忠想到,还应该去和结拜兄弟高忠义告别一下。于是乘上毛驴,又奔米脂县而来。
见到韩世忠专程而来,高忠义大喜过望,就又切好二斤牛肉蹄筋、二斤猪头肉、半斤花生米、一盘腌制黄瓜片大吃大喝起来。
韩世忠说道:“为弟马上就要从军参战去了,只是家中父母、妻子放心不下。不知兄长有何打算?”
高忠义说道:“哪个男儿不是志在四方?只是我现在无处立足、报国无门罢了。眼下官场黑暗、党宦倾轧,朝廷腐败堕落,真是令人忧心忡忡。”
韩世忠说道:“贤兄天资聪颖,气度不凡,何不考取功名,和为弟一起报效国家,解救黎民倒悬之苦?”
高忠义说道:“愚兄前年才在籍考取县学弟子员,去年考取了秀才。虽然朝廷在郊区设立辟雍学校,但仍然采取的是科举考试。前几年王安石变法,大力实行‘三舍法’,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两千人,内舍三百人,上舍一百人。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而平民子弟需经考试合格入学。所谓‘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后来地方官学也推行此法,穷人的孩子出路更窄了。”
韩世忠说道:“祖上也希望我考取功名,无奈我生性焦躁,好酒逞勇,受不得约束,因此也就罢了。听说朝廷现在到处招揽人才,贤兄何不去试一试呢。”
高忠义说道:“愚兄自是秦地秦人,自是追仰先贤秦人风采。面对目前民不聊生的现状,仰慕商鞅变法图强的理想。无奈尚书省向皇上建议说,新的科举考试办法中,吏部录取人才时把有司法特长的人放在其他才识之下;又说,古代司法是最下等的科目,还责备它要有经书的作用,要在官员选拔过程中体现出重视品德教化、轻视刑法惩罚的意思。我本想着变法图强,展现一下经世致用之道,怎奈净考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主考官的个人喜好因素很大,我几次都名落孙山了。”
韩世忠说道:“难道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高忠义说:“司马光不像王安石那样刻薄刚愎,他还是比较圆通明世的。因此他又向皇帝建议‘建立经明行修科,每年委托朝廷文臣举荐一些儒士来做官,这样可以勉励天下,使人们尊崇品德修炼,体现出朝廷广开门路、不是专门以文学取才的意思。而如果所举荐的人违犯了名教或者贪赃等私罪,那么推荐的人必须连坐问责,而且不得赦免。这样的话,推荐的人就不敢妄自推举了。这样,儒士不管是在家里、乡里,他们都必须注意言行规范,立身行己,不敢不严谨,唯恐他们的道德玷缺被外人发现。这也就是所谓的不言之教,不肃而成。这样,不用学官每天教育他,也不用朝廷发赏鼓励他,也不用人们告讦揭发他,而儒士他自己就主动修行品德了。’这样就多了推荐这一条路。可是,平民百姓,怎么会有机会被权贵赏识推荐呢?唉!”
韩世忠说道:“贤兄说的这些俺不太懂,你尽力而为吧。”
高忠义说:“贤弟不用操心,你尽管从军去吧。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只要愚兄知道了或者你差人告知一下,我一定倾力相助。”
韩世忠说道:“就此拜托兄长了!”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饮了四斤米酒。高忠义把韩世忠送出几里地,就此别过了。
却说韩世忠骑着毛驴,迷迷糊糊地走了几十里地,就回到了绥德城下。无奈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韩世忠呼唤让人开城门,守卫士兵那里肯开,嘴里骂道:“哪里来的醉鬼,竟然来这里寻衅滋事!”
韩世忠说道:“我是城中人家,走亲戚喝酒回来晚了,还望长官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城门守卫士兵说道:“这个我可不敢。想当年汉代大将军李广晚上都不得入城门,何况你一个腌臜泼皮!”
韩世忠一听大怒,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只见他借着酒兴,嘴里骂道,“你不开,那就老子自己开!”说着走近门扇,想用小刀拨开门闩。哪能如此容易!门闩里面有着机关,是拨不动的。无奈之下,焦躁的他双脚站定,双膝盖稍微弯曲,熊腰一弓、虎背一展、双臂一伸,只听那门闩吱吱嘶嘶一阵撕裂。又见他稍作停顿,然后猛一用力,门闩竟然断开了!
守城士兵大惊失色,立马将韩世忠团团围住,几十个人一哄而上,趁着醉酒将韩世忠捆绑起来,押送到官府去问罪。谁曾想韩世忠刚出狼窝又陷虎口!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