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你那个小男友处得怎么样?”傅恒就那样看着我,“他比较能让你开心吧?”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
如果换了往常,我一定会转移话题,或者扯个谎说“我叫的网约车”来了,就匆匆告辞,可是今天的我却这样对傅恒说:“我没想过比较。”
傅恒轻嗤着笑了笑:“看来是我狭隘。”
“不过我以为你应该不是那种恋爱脑。如果觉得不舒服,你应该会果断离开。所以……你一定是觉得他更适合你吧?”傅恒有些自嘲地说,“大概是我自以为是。在你眼里,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吸了一下脸颊,想要开口说话,晚来风急,一张口便迎风打了个喷嚏。
我顿觉尴尬。傅恒脱下西装套在我的肩膀上,又像是怕我冷,扶了扶我的手臂,将西装熨帖的将我裹得更紧。
我屈起食指抵在鼻翼上掩饰狼狈地看了看他,他对我笑笑:“江边风大,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
他虚揽着我的肩膀,往台阶上走,绕到饭店的另一边才是外马路,外马路走十分钟是地铁站。
“你回去还是坐地铁?”他问。
“嗯。我还是坐地铁。”
走上台阶,我欲将肩上宽大的西装外套脱下,傅恒按住了我的肩膀:“那我送你到车站。”
“不用了。”
“你需要这样见外吗?”傅恒笑得有些勉强,“连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想了想,没再坚持了。
他一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因为自尊心特别强,被拒绝或者贬低的时候才特别容易破防。
我想,如果是现在的我,遇到半年前那件事,一定不会像当时那样,说一些让傅恒下不来台的话。
这样想的时候,我忍不住轻声叹气。
终究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因为前女友的劈腿,他像只被炉子烫伤的猫,并没有从“烫伤记忆”中康复过来,而我,也是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小白。在那种时候,说一些刺激他的话,害他彻彻底底变身为魔鬼。
又或者,对一个人的看法是在不断强化自证的。
就像,邻人怀疑邻居偷斧,看邻居的一举一动便都是鬼鬼祟祟。
我对傅恒的恶劣印象就是从胡之菲和李驰轮番的指责中被强化的。
如果那天李驰没有突然地回家,而我也及时推开傅恒大声说:“那真的是我干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没有出轨,也没有被人包养。我只是被邀请去参加一个宴会。”
一切,是不是都变得不一样?
我没再拒绝他的西装,而是关心起他的生活:
“傅恒,你母亲现在还反对你改行吗?”
傅恒摇摇头:“我母亲很固执。我现在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她说她不认我这个儿子。”
“呃……这样吗?”我抬头看了看傅恒,有些过意不去了。如果傅恒说的是真的,便是我害他丢了工作,又害他与母亲的关系疏远。
“她还说……”傅恒望了望天。
“她说什么?”我追问。
“别问了。这不干你的事。”傅恒虚揽着我的肩膀,为我挡风。
“不干我的事?”我顿住脚步,“她到底说什么?”
“她说……”傅恒抿直嘴唇,“我这辈子永远也躲不开情劫。她说我是个恋爱脑,只要一谈恋爱就像变了个人。”
说完,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他禁不住噗嗤一笑,我便也莞尔而笑。
“其实她不了解你吧?”我微笑着帮傅恒开脱,“这世上,许多母亲都未必了解自己的孩子。”
傅恒嘴角笑意未散:“谢谢你为我说话。不过,她说的也不全是错的。我这辈子恐怕确实躲不过情劫,逃不开情债。从前是我母亲掌控我的一举一动,后来是我从大学里就开始交往的女友,她从来不肯听我的。再后来是……”他不说下去了。
我抿了抿嘴唇,也不说话了。
我们就那样默默走了一段。
“呃……前面就到了。”
我脱下傅恒的外套,傅恒顺手接过来,将要挽到手臂上,我说:“请留步。”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人旋风似的刮过我们身旁,将傅恒整个人撞得后退了两步,然后傅恒的嘴角就被拳头抡中了,手臂上挽着的西装摇摇晃晃跌落下来,傅恒一直后退着将后背贴到路灯柱上才堪堪停住。
傅恒的眼镜歪了,嘴角肿起,满身的狼狈。
我惊慌地用手心捂住嘴巴:“啊!”
傅恒扶正眼镜,龇牙咧嘴地按着嘴角,李驰像失控的野兽,又一次向傅恒扑过去。
正在这时,我冲上去抱住了李驰的腰:“李驰,你误会了!”
李驰转回身,面目狰狞地怒视着我,我拉着哭腔说:“李驰!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他高高抡起的胳膊顿在空中,他紧了紧拳头,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放下了拳头,他深深地吸着气,胸腔鼓起来又瘪下去。
我又对傅恒甩了甩下巴:“傅恒,你先走。我会解释。”
傅恒捂着嘴角,忧虑地拧起眉头,他挺了挺身子,像是要上前解释,我又一次对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收住前倾的身体,用尽力气甩了一下胳膊,然后倒退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快步离开了。
看到傅恒走远,我才略略放心下来,我抬头看着李驰,对他解释:“李驰,这事情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李驰咬紧牙关,用猩红的眼睛瞪着我:“那是怎样?还能是怎样!”
“晚上的饭局是我师傅邀约的。她为了感谢傅恒给她打赢官司。”
李驰脸上依旧阴沉,有些疑惑地问:“你师傅怎么会认识傅恒?又为什么叫上你?”
我噎住了,迟疑着张着嘴巴,却吐不出半个字。
李驰冷笑着说:“所以,我没猜错的话,司葭,是你介绍你师傅和傅恒认识的?”
我快要哭出来了。我在想,我何以又一次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李驰看着我的欲哭无泪的表情,脸上的冷笑逐渐变成了苦笑,他摇着头说:“司葭,我说对了是吧?无论我和胡之菲怎么警告你远离傅恒。可你和傅恒分手后却还保持着联系。所以,闺蜜和男朋友的建议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
“李驰,我没有。”我撇过头去,痛苦像是一滴浓墨在心头晕开,随着脉搏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听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傅恒或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什么!”李驰生气地握着我的肩膀,冲我吼道,“司葭,你是傻瓜吗?你到底要吃亏多少次,才能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你……”
李驰鼓着鼻孔,生气地推开了我,我没提防,向后踉跄了两步,站住了。
李驰身体前倾了一下,似乎想要伸手扶住我。我抗拒的侧转身体,拒绝了他的好意。
“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吧。”我撇过头对着脚边的地砖滴落眼泪。
李驰更生气了,他胸口在我眼前一鼓一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分手。”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突然!李驰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拽向他的胸膛,我的脸重重贴上去,他像个登徒子那样捏紧我的下巴,想和我强吻。
我咬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住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惊讶地看着我。
“分手!我说了,分手!”我对着李驰叫嚣。
李驰似乎没料到我也会变成一个泼妇,他就那样的看着我,手腕上的齿痕在路灯的照耀下格外的清晰。
我转身逃进了地下通道。
我知道他不会追上来的。
地铁到站了,伸缩门打开,滴滴声开始警告,我傻坐着,听不到也看不到,门又缓缓合上。
我没有在到家的那站下车。
又过了很久,伸缩门又一次打开,广播里开始播报,终点站到了,请乘客们在本站全部下车。
我站起来,木然地行走在地下通道,又在惯性的驱使下,沿着通道一直拾级而上。
我望向荒凉的四周:这里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