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医院出来,医生给配了些活血化瘀的中成药,还有消炎药。
李驰带我去了酒吧街后巷的出租屋里,他劝我别回家了,让胡之菲继续帮我撒谎,说是同学盛情邀请,跟同学一起去了无锡玩儿。
我这才知道撒谎也是有技巧的,原来得撒成连续剧才逻辑通顺。
我情绪已经好多了,刚才在医院遇到的医生像是没表情的机器人,他似乎对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完全漠不关心。只是就事论事,看伤开药。
我衷心希望这样的医生越多越好。
世人太喜欢打着爱的旗号,关心他人的隐私了,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殊不知有时候过度关注只会给人增添烦恼。
于是,我心情也好多了,慢慢接受了自己挨了打的现实,甚至还有心情挑着李驰话里的毛病,吐槽了一句:“可是胡之菲下午不是在工厂嘛,胡叔叔也看到了啊。这么说难道不会露馅儿吗?”
李驰说:“这有什么关系,难道胡叔叔还会把这种事跟你老妈说吗?”
“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说都不说一句,就连着两个晚上夜不归宿的。就是和同学出去玩儿也是到点了就回家。”我老老实实地和李驰说。
李驰翻了个加菲猫似的白眼说:“司葭,你在这方面还真是个小学生啊。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啊,人的底线是一次次被突破的。唉~算了……不教坏你了。”
他话说半句,我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从小到大做了特别多坏事啊。”
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驰歪着头看我,他和我面对面席地坐着,说实话两天没洗澡的他身上体味更重了。
“什么样的事算坏事?”他对我挑了挑眉。
我想了想说:“夜不归宿什么的,你不是上寄宿学校吗?你们晚上会不会偷溜出去?”
“嗐,那算啥呀。”李驰挥了挥手,“基本上每个男生都有点儿绝活,翻个墙什么的那都是小意思。”
“啊?”我张了张嘴,“那你们出去干啥呢?”
“吃宵夜,去网吧打游戏,偷溜回家,和女朋友约会,理由各种各样的。”
“哦。就为了这个?”我不太理解地嘟起嘴巴,“那你是为了什么?”
他摸了摸脑袋,笑着说:“吃宵夜啊。白天练功,晚上很容易肚子饿的嘛。”
我有些无语地笑了,感觉他应该没说实话,他肯定做过更出格的事。
他取下帮我敷在腮边包了冰块的毛巾说:“你躺会儿吧,多睡觉,伤才好得快。我去附近上个厕所,再去小卖部要点冰块。”
说着他开门在门口搅了搅湿毛巾,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我仰面躺在地板上,看着人字形的屋顶,数着上面的椽梁发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李驰骑在铁门上正要翻下来,这时候有个带袖章的保卫用电筒照了一下:“外校生不许进来。”
李驰指指自己:“我是本校的。”
保卫往旁边一照,手电筒的光束把我给罩住了,他说:“我没说你,我是说她。这个女的是谁?”
我吓得从铁门上失足跌落了下去,手脚乱蹬,然后听到“唉哟”一声。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眼前的家伙并不是李驰。
眼前是个长相挺英俊,打扮也挺精致的男人,他正捂着裆用那种“我家进贼了”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啊。”
我坐着倒退两步,惊慌的大喊:“流氓啊!快走开!”
他歪着眉毛,把手拿下来,说了句:“你刚才梦里踹我的,到现在还疼。”
我正想抓起床上的枕头扔他,他的话让我停了下来。
“还有,这是我的家。”他表情认真了一秒,随后又把手伸到那里,揉了揉。
我羞得低下头,抱起膝盖。
“啊?这是你的家?”我下意识瞥眼扫视了一下四周。
他甩了甩手上的钥匙,那钥匙上挂着个黑色的骷髅,昨天李驰手里那把钥匙挂着的钥匙圈是个银色的骷髅。
他笑起来,但表情有些怪怪的,大概是表情不够舒展的缘故。
“你是房子的主人吗?”我确认了一句。
“嗯。”他把钥匙揣进裤兜的时候又揉了揉那里。
我尴尬地说:“对不起啊,李驰刚才出去上厕所了。”
“李驰带你过来的?”他仔细看了看我,眼神像是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我以为他要问我“脸怎么了”的时候,他半句话都没问,又把目光给移走了,说,“你是李驰的女朋友。”
“嗯。”我茫然地点点头,把自己藏进角落里。
现在这个家的主人回来了,我好像才是这里的多余人。
他问了一句:“你哪儿人?”
“苏州人。”我小声回答。
他笑了笑:“那你会说苏州话吗?”
我用苏州话回答,会格,俄是地道个苏州小娘。
他又笑:“还真是苏州人啊。我以为李驰去上海了,不回来了。没想到啊……”
我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说他不回来了?”
“哦。他在这边出了点事儿。”他从刚才就在低头找着什么东西,一边同我搭话,一边在那个挂唱片的架子上翻来翻去,唱片上也没贴标签,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哪张是他要找的那张的。
“出了什么事啊?”我问。
他转过头,又讪笑了一下:“你问这么多干嘛?女人只需要管好男人的现在和未来。过去的事,就让他随风而逝好了。”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心随你动,昨天花谢花开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心随你痛,明天潮起潮落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他说着说着居然唱起流行歌来。
奇怪的是,他的嗓音还很动听,和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
然后,他不管我了,又低头开始找东西,我用有些戒备的目光打量他,心里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或许人以类聚吧,李驰第一次出现在我家里的时候,也很奇怪啊。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口音都不同,但行事风格却如此相似,同样的不拘一格,洒脱乖张。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哦,找到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镭射碟,他撑开虎口握着镭射碟微微转动手腕,碟片在屋顶的灯光里射出五彩霓虹般的光泽,他对我撇了撇下巴:“喂,让一让。”
“嗯?”我往旁边看看,才发现他的意思是叫我让一下,他要用音响。
我让到一旁,他用手指点了一下退出键,将托盘上的旧唱片取下,放入他手里的这枚,然后音响里播放着一首粤语歌,女生的嗓音挺柔美的,有点旧港片的味道。
现在不都流行烟嗓啊,或者大嗓门的。
歌曲放了半首的时候,李驰进来了,男人点了暂停键,回头看李驰:“我拿个唱片就走,你们请便。”
李驰笑了笑,拍拍男人的肩膀:“谢了啊。晚上再问你借住一晚。改天请你吃饭。”
男人不怀好意的笑笑,就是男人之间的那种交换眼色。
我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