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妈坐在沙发上,沙发面前的地板上还铺着一张凉席,我走过去,把凉席卷起来,放回角落里,忽然想到我妈这个时候过来,似乎不太寻常呢。
我妈看了看一旁的凉席,不过她没有多问什么,大概觉得客厅里铺了个凉席躺着纳凉也很正常。
幸好她没问什么。
“妈,你晚上住我这儿吗?”我有些开门见山地问。
“嗯。你爸和他的老朋友去参加三日旅行团了。说是去采葡萄。我不想去,就过来了。再说,你电话里不是跟我说胡之菲回苏州了吗?而且你考试也考完了。”我妈看起来是说了一大堆晚上要住在这里的理由。
而我也听懂了我妈的意思,便问:“那我爸去三日旅行团,你咋不去啊?”
我妈有些不屑地说:“他们是去农家乐。你外婆是木渎古镇上的,小时候家里有院子,院子里就搭着葡萄棚。我还跟你爸跑去慈溪摘葡萄呢?搞笑吧。”
我笑了笑,揶揄了一句:“你看着挺瞧不上我爸的。”
我妈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那倒也没有。有一说一,你爸为人还是挺老实本分的。”
“我以后也要找个像我爸这样的。”我不由自主地说。从小,我就见我爸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省给我和我妈,不过,实在要比较,我觉得他待我妈比待我更好。我小时候,他们俩还会骑自行车去郊外玩呢,把我一个人留在外婆家,我就只能蹲在院子里给小鸡喂碎米粒。
“你想找个像你爸一样的?那你一辈子就只能像我了。”我妈努了努嘴唇,看上去是有些遗憾。
“像你不好吗?妈?”我笑了笑。
“像我好吗?”我妈也对着我笑了笑。
笑完了,她收起眼角的笑意,认真地教育我:“你爸好是好。就是太老实了。希望傅恒不是像他这种性格。对了,你现在和傅恒发展得怎样了?我怎么听朱芳说,他妈妈是中学校长?”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我妈放置在沙发上的一个大包,才明白了她这次特意找了胡之菲不在的时候过来,就是专门找我聊傅恒的事。
可我该怎么和我妈说呢?
我犯了难。
“葭葭,咱得做两手准备。你说,你这回能进面试也不容易,你很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可是,妈妈现在要说的话,你听了千万别不乐意啊。我是说万一要是面试不着,落了榜,咱还是得去求求傅恒。人家妈妈是中学校长,没准能在教育局说上话。”我妈一脸天真地说。兴许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都是这么想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我皱起眉头说:“妈,这不合适。你当是我们那小地方呢。上海这么大,光行政区就十几个。他妈妈就算是个退休校长,就能说得上话吗?再说,就算是说得上,我们这好意思吗?”
“哎,你这孩子,毕业都三年了,还是个学生思维。现在都走上社会了,该拉拢的关系就得拉拢,该走动的就得走动,该发展得还得发展。这次不正借着这机会就……”
我妈话还没说完,我有些激动地打断她:“妈,我可不想做这么厚脸皮的事。”我烦恼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垫子。
我妈拉起我的手,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都怪我和你爸平时太宠着你了。你虽说不是养尊处优,可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隔壁胡叔叔也拿你当亲闺女,胡之菲还拿你当亲姐姐。司葭,咱可不能拿运气当福气啊。走出了苏州市,我和你爸能帮你的就不多了。你还得靠自己。求人,不丢脸,该求的时候,还是得求。”
我妈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某种语重心长,我越听越觉得心里难受,紧接着一股酸意涌上鼻腔,我有点想哭,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正在做着情绪拉扯的斗争的时候,我妈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你拉不下脸,我去说。你约傅恒出来,我再约着朱芳,到时候咱先小范围吃顿饭,我顺便给傅恒提一提这事儿。”
说着,我妈就拿出了电话,她是急性子、行动派。
我这时候大喊了一声:“妈!”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我的眼泪就先掉了出来。
我妈惊恐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她慌张地说:“葭葭,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我妈把我抱进怀里,我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妈,我跟傅恒分手了。”我抽抽搭搭地说。
“分手了?”妈妈的声音有些缥缈,从声音我都能感觉到她既感到意外又有些疑惑,“你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我激动地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委屈地摇着头说:“没有好好的。是我没敢跟你说……”
我妈拍着我的后背,看我情绪激动,有些不敢再问下去了,只是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葭葭,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都怪妈妈最近对你关心少了。你哭吧,把情绪都哭出来就好了。”妈妈喃喃的在我耳边安抚着我。
在妈妈温柔的语调中,我的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慢慢用纸巾抹掉了眼泪,我深呼吸了好几下,喝着妈妈给我倒的水,才慢慢地把傅恒欺负我的事给说出来。
“他真占你便宜了?”我妈听完拧紧眉头义愤填膺地说。
“没有没有。”我忙摇头,“我把他赶出去了。”
我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这么做是有点太过分了。他多喝了点酒,就想对你怎么着了,你不肯,他还骂人,这人品的确……”
她又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堂堂公务员,怎么会是这种素质呢?”
我有些无奈地耷拉着肩膀,说出来之后,我心里好过多了。我低声感叹道:“有时候,一个人的素质高低,跟出身、学历和性别都没什么关系。有些人看着嬉皮笑脸的,骨子里却很正直;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却是一肚子坏水……”
我妈有些难过地看了我一眼,有些自责地说:“我们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当宝贝一样宠着,他却这样说你,只怪妈妈当时没在这里,没能好好给你把关。总想着让朱芳给介绍个上海人,可没想到,是这样的……”
“你别怪朱芳阿姨了。很多人不深入接触,根本不知道人品几何,我一开始也被傅恒给迷惑了。他这人特别会伪装。”
想到自己是怎么被傅恒给迷惑的,我又觉得自己也是虚荣的。我想留在上海,我想考上编制,我想靠着傅恒走上捷径,却没想过,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离开了傅恒之后,我不再想着依靠别人了,而是想明白了,人最终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