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被李驰搅得心烦意乱,我到了工作室,先躲进洗手间洗脸、洗手,调整状态,因为想到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便不能带着一脸颓相走进教室,否则难保黄子文趁虚而入、趁乱起义。
正这样想着,低头往脸上泼着水的时候,田甜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司葭。”
我一听这声音,直感到脊柱一僵,虽然这样很没出息,可如果我不差钱,随便借多少也无所谓,可现在我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并没有“助人为乐”的资格。
可我也知道,如果这拒绝的话说出口,难免被扣上“知恩不报”的帽子。
我对田甜笑了笑,说:“早啊,田甜。我正要去上课呢。你上午好像没课吧?这么早就来工作室了?”
田甜勉强地笑了笑说:“我让老魏想办法把我的课都换成三点以前的了,我三点以后找了份兼职,在美式餐吧里当服务员。”
“是吗?”我听完,心中轻微地咯噔了一下,关切地说,“那你兼职的工作到几点?”
“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田甜无奈地说,“那餐吧是带着酒吧性质的,营业到很晚。”
“那很辛苦啊。你身体吃得消吗?”
田甜苦涩地一笑:“吃不消有什么办法,欠医院的钱怎么办?还是要我一个人还的。我爸妈都是农村人,本来就没什么积蓄。我弟弟又才高中毕业。”
这话听着真让人难过……
田甜又说:“上回我给你看的住院费还是我找网贷借的。”
我觉得自己在这物理空间内,整个人像是要被低气压给压扁。
“要不……”我嗫嚅着说,“我手头也只有五千了,要不……你先拿这钱去还了网贷吧?网贷如果逾期不还,是不是会影响信用啊。”
田甜看着我,整个人表情发木,随后,她眼底迅速浮现出一片水雾。
她喃喃道:“司葭,你真的会帮我吗?”
她激动地拉着我的手,我尴尬极了,她说:“司葭,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不知道我这一个礼拜是怎么过的,受尽了亲戚朋友的冷眼。”
我只得说:“可是,我也只有这些了。”
“这就很好了,够好了。司葭,要不是你,我真的打工也不安心。我兼职再怎么样也得下月头才能拿到工资啊。可是我这个月吃什么呢?我都买了一箱方便面,打算每天吃方便面度日了。”
我“哎”了一声,只觉得心中无限惆怅、郁闷至极。
“田甜,你一会儿等我一起吃午饭,知道了吗?”我匆匆叮嘱田甜之后,夹着书本走进了教室。
黄子文坐在那儿装模作样地看书,我进去之后,他忽然把课本往桌上一摊,说:“司老师,我的考卷怎么会在桌肚里?是不是你藏起来的?”
“你上次自己放桌肚里的。”我冷静地装蒜。
他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阴森地说:“我上次没带作业,去学校被老师罚抄了。这都是你的错。”
我“好心”提醒他:“所以,你今天放学之前先好好检查一下课桌,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了。被罚抄多少也有助于增强记忆,不要怨念那么重。”
他哼笑一声:“罚抄这种事,本少爷自有办法,我找五个小弟,五遍很快就抄完了。可是花了我一千块。这件事,你得负责。”
我饿着肚子忍受着黄子文的胡搅蛮缠,说真的,我的耐心真的快到极限了。
我拉下脸来,对黄子文沉声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扯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我今天还有上课内容要讲,而且是你最差劲的文言文。所以,你多少给我认真一点,除非你真的想语文红灯高挂。”
他摊开书本敲了两下,示意我看他的课本,那是一篇文言课文,他上课笔记记得还蛮认真的,他语气很差的回了一句:“我已经在背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见面就教训人。你学了那么多年师范,都不知道学生是需要鼓励的吗?”
我被他说话时的语气给噎了一下,叹了口气,或许我今天对他确实火气太大了点。
他刚才真是在看书,质问我考卷怎么在桌肚里,也很合理。是我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是我一进教室就对他冷言相向。
“上次,谢谢你和你哥送我回家。”我试图让课堂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今天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那我们好好上课吧。”
他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刚要用蓝笔在白板上写板书,顿了一下回头看他,又补充了一句:“黄子文,我看到你学语文的信心了。要加油哦。”
他忽然低下头,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后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我在写板书的时候时不时用余光看他,他没有在我身后搞什么恶作剧,几次回头他都在看板书,我停下板书,讲解到文言段落的时候,补充的几个文学常识,他也认真在听写。
讲完这一段,我略停下来,说:“今天进度很快,我们可以休息十分钟。你累了吧,要不歇会儿。”
他故意甩了甩笔说:“怎么不累,简直累惨了。一辈子的语文课都没写过这么多字。”
我不禁有些好笑:“不至于吧。小学、初中、高中都这么讨厌语文?”
他忽然露出明媚的笑容,他不笑的时候更像他那位容貌卓越的母亲,可笑起来倒和黄子爵有几分神似。
“小学、初中上的都是国际学校,英语是母语课程。高中上的是民办高中,简直把我累死。我们那个班主任就是教语文的,你说惨不惨?其实一半的学生都不参加高考,可是他还是逼着我们学。”
“你没听说过吗?逼学生学习的才是好老师。因为学生都不自觉,如果老师再偷懒,考试成绩只能喝西北风了。”我笑着说。
“那你不是好老师了。”他抱着胳膊摇着头,“你放任我自流。”
我放松了警惕,说了句实话:“机构老师和学校老师当然不一样。学校老师再怎么凶你,你最多是撂挑子不学。可机构老师不同了。”
黄子文睁大眼睛:“哪里不一样?”
“你没听说吗?培训机构是服务行业,都是伺候你们这些小祖宗的。就是学生不想学,老师也得哄着。不然的话……”我说到这里,耸耸肩膀,后半句的意思很明显了。
“怕没有生源,赚不到钱了吧。”他微微轻嘲地哼了一声,“学校这个地方,一半是教人的,一半是毁人的。老师只顾填鸭式的灌输,却不管学生吸收了多少。难道学校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教学手段有多落伍。就像我现在记的这些,打开手机,问一下人工智能软件,他几秒钟就能说出答案。”
我有些语塞,看着黄子文的表情,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故意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