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会,心情有些复杂,感觉自己和胡之菲所想的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我想李驰卖车不一定是为了帮助朋友。或许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他才想尽快搬出去住吧?
不过,他会怎么理解我的生气呢?他到底是会把我的生气单纯理解为,开了过分的玩笑惹我生气呢,还是我对他态度明确的拒绝呢?
可是——
这又有什么差别呢?单纯的讨厌和掺杂着复杂情绪的讨厌,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说,又有什么妨碍?真希望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对谁都是酷酷的,别再说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当我脑海中翻江倒海想着这些的时候,胡之菲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
于是,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她,然而,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胡之菲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又亮,像在望着什么东西出神,简直把我吓了一跳。
“司葭。”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说,“你明天去劝劝李驰吧。这家伙说明天白天会在家里,要等着买家来验车。我听你说过,明天上午是十点才有课吧。你在那之前把他给劝住,你就说,你有钱借给他,叫他别卖车了。”
我惊讶地望着胡之菲:“我哪里有钱?等等……就算我有钱,我又为什么要借给他?”
胡之菲认真道:“我有钱。我可以借给他。我打算把那支卡地亚蓝气球给卖了。”
我低声惊呼:“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爸送你的成人礼,那块手表标价要十五万呢。”
胡之菲淡笑一下,说:“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卖掉了。我开工作室的钱还差一点,还差了些租房和装修的钱。我问了,公司的注册地不能是民宅,必须是商用住宅。所以,我之前攒的那些就还差了一点。我已经拿着那块表去二手奢侈品回收行找人鉴定过,里面的人说那块表现在还值十万。十万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来说是绰绰有余的,开直播工作室也算是轻资产创业嘛。所以,我打算匀出三万来借给李驰。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刚才还说李驰又倔又不听劝的胡之菲,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一样坚决,所以人会对什么人产生好感呢。我想,也许就是和自己性情相同之人。
我拧着眉头劝说胡之菲:“这件事很大。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和李驰去说。”
“他不会同意的。”胡之菲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一道淡淡的光芒,那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一缕月光。
月光映出了胡之菲晶亮的瞳仁,她的表情很认真。
“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他不会要女人的钱的。不过你就不一样了。”胡之菲转头看着我。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难道我不是女人?
不过,胡之菲恐怕没意识到她说话中的漏洞,自顾自分析:“你看,你和李驰不熟,他住在你这里,你们就好比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充其量,就算比陌生人关系好一点吧。”
说到这里,胡之菲朝我笑了笑。我讪笑着回应了一下,却莫名有些心虚。
她恐怕还不知道最近我和李驰走得有些过于近了。
“我教你怎么说。你就说,因为他帮过你一回,你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卖车,所以决定借钱给他,等他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你就行了。而且,你最近在补习机构做兼职,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呃……”我顿时感到哑口无言。一方面是因为震惊,一方面是因为她要我去对李驰说这些话,我打心眼里还是不愿意的。
“司葭。”胡之菲沉稳地唤了我一声。
她脸上流露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对我展开了貌似无懈可击的分析,实际上说的是她的计划。
“首先由你借给他钱,让他打了欠条。然而其实这笔钱是我的,这个等他借了以后,过一阵子再说出真相。那么他一时肯定还不出来对吧。我就有理由让他来我的工作室帮忙了。这是一举两得。”
“什么一举两得?”我看胡之菲此刻的表情简直和胡叔叔一模一样。
而且我当下就有一种直觉,她也会像胡叔叔一样,说出一大堆理由,让我无法拒绝的。
“葭葭,你不是想让我回去把学业完成吗?而且我爸也找过你这么说吧?他让你劝我。”
她看着我,用食指指着我,我无法隐瞒,只能轻微点点头。
“那么你想想,我这边要忙工作室的事情,又怎么能兼顾学业呢?”她的眼中散发出狡黠的光芒,“可是李驰在,那就不一样了。他做过生意。他一个酒吧都能管好,管个服装工作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我的失语是因为我被胡之菲的深谋远虑给震惊了。
他们这些生意人的脑子果然跟普通人的结构不同啊。
但是我立即意识到,这好像对李驰有些不公平。
“你是要利用李驰?”我反问胡之菲,“你希望他欠了你的钱,然后他只能乖乖给你打工,来报恩还钱?”
胡之菲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抬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司葭,恭喜你完成社会学堂第一课。”
“你别没大没小的。”我打掉胡之菲的手。
她也不生气,又开始揉搓我的脸,将我脸一捧,转过来对着她,她说:“司葭,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你在学校里,学校永远都不会教。别看你比我年长,还是大学生。可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就是懂得比你多。”
我汗颜了。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又无法反驳。
胡之菲深吸了口气说:“不是我天生知道那些。而是因为我从小跟着我爸,耳闻目染了不少。就算我想做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白甜,也没有那种环境。这是我爸告诉我的,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就是利用。只要你有用,别人就会主动来找你。所以,利用不是什么坏的词语。我是利用了李驰,可不正是因为对我来说,他的经商头脑有用吗?”
我:……
我愣怔看着胡之菲,哑口无言。
当时我都没发现,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胡之菲说得很有道理。事后回想,才恍然发现,这种把自己设计别人、拿捏别人、又利用别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言论,简直是一种新型pUA啊。
我不禁为李驰感到可怜,他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爱谁谁的个性,就要落入胡之菲的温柔陷阱了。
这里,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他死活不肯借我的钱呢?”
“两手准备。”胡之菲一抬眉毛,计上心头,她对着我咬耳朵,“等李驰睡着了以后,我们想办法把他的摩托车藏起来。”
“嗯?”我脸上浮现出一头黑人问号。
“那很重啊。”我说,“我看李驰搬过。”
“傻瓜。他一个人搬得动,我们两个人会搬不动?”胡之菲理所当然地说,“我抬车头,你抬车尾。再说,不用搬到楼下啊。往楼上移一层,然后用东西挡起来,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咯。”
胡之菲真是个鬼机灵。
虽然听着像个恶作剧,不过一般人恐怕真的想不到,车子会在楼上而不是楼下,胡之菲是纯纯把灯下黑给玩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