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们都觉得李驰不会听劝,会顶着肿起的眼睛继续被头盔压着,在难受中煎熬着送外卖的时候,他居然找到了新的活干。
至于这活是怎么找到的,是个谜。
这话要从第二天我上完课回家说起。
从地铁站出来,我就被发了个宣传广告,那是一个健身房开业的广告,健身房的地址就在出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可达的一个大型商场的地下一层。
这个商场我挺熟的,地下原本有个进口超市,但一年前关门了,一直说是在装修,现在看到这页广告我才知道,原来是换了资方,成了健身会所。
我没什么兴趣,走了两步看到一个垃圾桶,便将手中的广告纸卷了卷塞进了垃圾箱。
但随后便有些后悔了。
因为拐了个弯之后,正迎面对着太阳,太阳好大,这一段路没什么树荫,本来可以用广告纸挡挡太阳。
我翻转手背当成屋檐遮挡着阳光一路前行,才刚走没几步,一页健身会所本月隆重开张的广告又递到了眼前。
我一手挽着包,一手遮着太阳,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忽然顿觉这黝黑结实的手臂太眼熟了。再挪动视线向上看去,这个戴着墨镜的帅哥……
——不正是李驰吗?!
他穿着健身教练才穿的那种紧身衣,简直辣眼睛。
“李驰,你在干嘛?!”我爆出一句。
李驰低头看我,像是才刚认出我来。不过可能他此时背光,看这边看不清楚。
他认出我后,没什么情绪波动且理所当然地说了句:“我在发传单啊。”
“我是说你穿成这样干嘛。”我低声说。
“公司规定。”他把一页纸塞我手上,“你用这个遮太阳吧。”
我有些无语,再一次感受到彼此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我瞪了他一眼:“你晚饭回来吃吗?”
“嗯,一会儿等我回来做饭。再半小时。”
我撇了撇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你快发吧。发完早点回来。”
回到家,我越想越觉得奇葩,前天还烦恼找不到工作的人,转头就找到工作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那商场下面新开了健身房?
正这样想着,李驰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洗了把脸出来,见我还坐在餐桌旁喝水,问了我一句:“你身边有人想办健身卡吗?”
我眼睛瞪得溜圆:“你什么时候成健身教练了。”
他一把拉过餐椅,将椅背一转骑跨到椅子上,双手交叠撑在椅背上看着我说:“你不是说我长得像健身教练吗?”
“我……”我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给噎住了。
我是这么说过,可那是因为——我故意埋汰他的。
“所以我就去了。”他说,“他们让我发传单,推销健身卡。”
“可你怎么知道那儿新开了健身房?”
“送外卖的时候看到的,我在附近跑外卖,经常进出那家商场。”他得意的勾勾唇,“那里有啥店铺我都熟。”
我看他一脸得瑟,有些好笑,忍不住暗讽:“你还挺会察言观色啊。”
“那是。”他今天看来心情不错,跟我闲唠了两句,戴上了围裙。
从背影看,紧身t恤,大裤衩,搭配上围裙,怎么有种奇怪的氛围呢?
我突然想到在抖音上刷到过猛男做饭的视频,我之前get不到这类视频播放量高的原因,可当下,看着李驰,我完全理解了。
这不就是如出一辙吗?看似宣传居家暖男,实则宣传性感猛男,新型擦边……
李驰做好晚饭,我们两个面对面吃着,免不了又针对刚才的话题深聊了两句。
“你就这么跑到会所进行自我推销,说你是健身教练,想来这里应聘吗?”我很好奇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
他端着碗,摇了摇筷子:“没有。”
“我先问了发传单的人才知道的。他们好些都不是健身教练,就是打临时工过来发传单推销办卡的。”他笑了一下,扒了口饭。
我没等他说下去,抢白道:“然后你就找到健身房老板问他们招不招发传单的人?”
“不是。我就说想来这里当健身教练。”
“嗯?”这什么脑回路,我有点震惊,“你有教练证?”
“我是散打二级运动员。”他话说一半又埋头吃饭,好像吃饭比和我说话重要多了。
我吃惊地看着这位低调的散打高手,有些无语了。
“你有这资格,还送外卖?”我感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抱着金碗在要饭!”
他说:“我问了,他们说二级运动员证应聘教练没什么用。还是要考教练证才能当健身教练。”
“那考啊。考完了就能在健身房工作了。”
他看看我:“考证不是要花钱吗?得一两万呢。”
我惊了,呆呆看着他。难道就因为花钱就不考了?我看看他用的手机,买个手机四五千,还有那黑电驴,我坐过两回才知道,不是用电的,是用油的,轻便摩托车。那车也得七八千吧。
把这些钱省下来,不就够了?
可是我觉得李驰的脑回路没这么简单,果然还有更颠覆三观的话还在后头:“我也不喜欢教人打拳。”
“那你喜欢送外卖?”
“也不喜欢。”他撇撇嘴,放下饭碗舀汤喝。
“那你喜欢什么?”
“还在找。”他充满理想主义的发言叫我明白了在有些人眼里确实“我乐意”高于一切。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打拳?”
“我小时候上的是武术学校。打拳打烦了。”
“那你那天怎么会还打不赢傅恒?”
他从碗里抬起头来,对我嘿嘿一笑:“我知道他从哪儿出拳,我让他故意打中却没伤到要害的。”
“这还没伤到要害呢?都快伤到眼睛了。”我嗔怪道。
“不会。我心里有数。就是看着吓人。让他觉得害怕,他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嘛。”他眼角的肿胀慢慢消退,可淤痕还没那么快退却,我有些不忍了。
我:“……”
他见我笑容凝固,似乎想要安慰我,虚张声势的说:“我要是动手揍那家伙,一拳下去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表情忽然天真的让我想哭,只可惜他的心机白费了。
在更无耻的人面前,程度一般的无耻根本就不是更无耻的对手。
正因如此,我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沉默片刻后,我继续发问,此刻我已经真心想为李驰谋划发展了。
只不过那时的我,过于自大,总觉得李驰没读过什么书,头脑简单。
“你职高学的是什么?”
“烹饪。”
就凭他做菜的手艺,这一点,我信。
“那你也不喜欢厨师这个职业?”我故意这么说。
没想到他压根儿没听出来,就这么“嗯”了一下,呼噜一下喝干了碗里的汤。
“那你想干嘛?”
他认真看着我:“你真想知道?”
我认真看着他。
“我不想打工。我想开店,想自己当老板。开火锅店或者酒吧都行。酒吧的话不要太吵的,最好是美式清吧。”
“那你最好多攒点钱。”可能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语气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我在攒。”他说。
看他这样,我又没心思开玩笑了,我说:“你真要攒钱就好好攒,别到手就花掉。”
他也认真道:“最近几个月不行。”
“为什么不行?”
“要租房子。”
“你不用急。”我说。
“住这儿不方便。”他说。
“省钱。省钱才能当老板。”我告诉他,“你先做点不喜欢的工作忍受几年。攒够了钱就可以解脱了。”
他问我:“你吃完了吗?我收碗了。”
我把碗递给他,他转身收进了厨房开始洗碗了。再不听我叨叨一个字,我在他身后骂了一句:倔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