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胡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葭葭,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下来跟几个叔叔告个别,我们就走了。”
“嗯,好。”
刚挂掉电话,黄子爵就走过来问我:“司葭,今天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他可真是个周到的主人,我回头朝他笑笑:“谢谢你的招待,很好。气氛挺好的。”
“那黄子文以后就拜托你了。”黄子爵笑起来,嘴角微微显出微笑弧,真的很有那种Abc的感觉,“我听那小子说,他现在在你们机构里补课。我刚才还在楼下还听我小妈说,他本来不愿意补课,不知哪根筋搭对了。看来你的教学方法很有些魔力。”
我讪笑一下,黄子文就站在黄子爵身后,黄子文举起他那双爪子隔空挠我,并且还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只得应付了一句:“黄同学是可塑之才,他那脑袋瓜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黄子爵回头看看,黄子文那张牙舞爪还没来得及撤回,只得傻兮兮地把手放下来挠头,黄子爵看了他一眼,又看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约是没等到我下去,胡叔叔自己上楼来了,看到我和黄家两兄弟正聊得欢,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这个“冒牌”公主当得还算合格了。
黄子爵比较有礼貌,先叫了声“胡叔叔”,胡叔叔“诶”了一声走到我们这边,他看着黄子爵说:“这是我干女儿司葭。她从小就是邻居,我当半个女儿养的。”
黄子文瞅瞅我,露出鄙夷的神情,他非常不给面子地说:“胡叔叔,那您怎么不让她进你的服装公司啊。她在补习机构工作诶。”
胡叔叔脸上尴尬地抽搐了一下,黄子爵在底下用手指弹了一下黄子文,他便闭了嘴。
胡叔叔转头看看:“葭葭,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如果她想来我服装公司,我当然更乐意了。”
“嗯。我还没想好。”我附和着说,“最近在念心理学的书。”这也不算是骗人,我最近的复习资料确实都和教育心理有关。
黄子爵歪了一下脑袋,说:“剑桥大学的心理系满有名诶。如果你想交留学申请,我可以帮忙。”
我一整个尬住了。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旁边的黄子文已经噗嗤一声,憋不住咧嘴大笑起来。由于他的笑容极度欠揍,看得我握紧拳头牙痒痒的。如果他现在只是一个人在场,我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对付他,可是胡叔叔还有黄子爵也在场,我就只有忍耐了。我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看脚尖。
胡叔叔看出我的尴尬,连忙拉着我说:“那我和葭葭还有点事先走了。帮我跟宏耀兄打个招呼,好吗?”
黄子爵点点头:“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胡叔叔再见。”
……
到了车上,胡叔叔发动车子后问我:“司葭,你刚才要到黄公子的联系方式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嗯。”
其实也不算是要吧,人家比较客气,自己主动给的。
胡叔叔听了我的话,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连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太好了!那太好了!”说完还情不自禁地重重敲了一下方向盘。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转头看向胡叔叔。只见他那张原本还算沉稳的脸庞此刻却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怎么回事啊?只是加了个微信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于是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黄伯伯来头很大吗?为什么大家都想巴结他?”
胡叔叔这才开始解释道:“港口集装箱行业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垄断行业,尽管港口规模庞大,但能够获得海运运输许可证的公司数量有限。我们从事外贸服装生意,有时需要考虑汇率差的因素,会卡在最后时点将货物发送给对方。所以我们就得依靠老黄的关系啊,让他临时增加一些集装箱的供应,优先安排自己公司的运输计划。这一来一去有时候能省下好大一大笔钱呢。”
“原来是这样啊。流通商品比生产商品更赚钱的吗?”
胡叔叔笑了笑,心情看上去不错,也有意无意地泄露了一些生意经:
“看时间段。生意有起有落是这样的。绝大部分行业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平淡无奇的,只有在某些时段里面会突然爆发。比如老黄的集装箱生意就是这样。最近几年由于受疫情的影响,全球经济都在下滑,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服装公司来说,受到的影响就更大。然而,其他行业面临寒冬的时候,集装箱行业却很火爆,起初的原因是疫情期间,各地的货物都被积压在码头上,对集装箱的需求量急剧增加。谁的公司有能力调配到足够的集装箱并将货物运出,谁就能称霸市场。黄宏耀就是趁着这波风头起来的,现在他的事业可谓如日中天,就是一个字,牛。”
说到“牛”字,胡叔叔轻点着头竖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无比崇拜的表情。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生意圈里也是有鄙视链的。难怪这个黄子爵待人处事那么的熨帖,是金钱把一切烦恼都给熨平了吧。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找黄伯伯呢?”我问。
胡叔叔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说:“他这种体量的大佬,自然有很多人脉关系,像我们这种小卡拉米主动去巴结,人家也瞧不上。”
他转头看我一眼,语气有些诚恳:“司葭,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得带着你吗?你在的话,至少还能和楼上的那些年轻人多说上几句话。可我们楼下的这些老家伙们,居然连老黄的面都见不着,他自己儿子的庆功宴,他整个过程出现了一刻钟都不到。而且,秘书还早早把他的行程都提前安排出去了,他一进宴会厅,秘书就目标明确地把他领到那几个花了钱打点的老总跟前。他们每个人聊上几句,老黄就差不多走了。在他出现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只够得上跟黄宏耀说上两句话的。”
胡叔叔学给我听:“黄总。——呀,老胡,你来啦。女儿呢?——楼上呢,玩着呢。——哦,好好好。那你自便,有空我们再聊。”
“有空?有空是什么时候?猴年马月啊。”胡叔叔自言自语道。
我听完唏嘘不已,胡叔叔如此重视,又如此精心准备的宴会,甚至仔细交代我要好好表现的宴会,而在黄伯伯眼里,却只是走个过场。这一晚上,他和谁说过什么话,他是否真的在意呢?
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被前呼后拥。虽然胡叔叔在我们住的街道里,也是被前呼后拥的名人了,可是在黄伯伯面前,却还是沦为了小弟。
“胡叔叔,其实还有一件事。他弟弟黄子文,我本来就认识。”
胡叔叔惊讶地说了一句:“真的假的?你真认识?”
我点点头,此刻正好是红灯,我拿出手机上把那段给黄子文录下的“保证好好听课”的话,播给胡叔叔听,胡叔叔听完,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他知道你在补习机构工作。”胡叔叔琢磨道,“这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他找补习老师,正好找到你们机构里面?而且,还偏偏是你?”
胡叔叔那双经久沙场的眼睛犀利地瞄向了我:“司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得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伺候?”我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是他的老师,怎么可能纵容这小子?
胡叔叔自知有些失言,忙扯出一个笑脸,说:“葭葭,你看你是我的干女儿,你和菲菲的关系又这么好。我生意做得好,就等于是菲菲好,菲菲好,也等于是你好。你说对吗?”
那一刻,我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胡之菲说过类似的话,叫我不要当老师,跟他合伙干。
我看看胡叔叔,内心有些矛盾,也有些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