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走出病房,李驰还抱着头盔等在走廊里,我没有让李驰进去,因为胡叔叔刚才见过他,而我也撒了谎,如果他一出现,谎言一定会被戳穿的。于是我便让他等在了护士台附近。
我迎着李驰走去,由于他身上穿着外卖的黄背心,路过的护士严厉地对着他说道:“外卖不能送进病房,放楼下的外卖柜。”
李驰听后急忙回头向她解释道:“我只是来看望病人的,并不是送外卖的。”
说完,他便迅速脱掉黄背心并将其卷进头盔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接着,他又关切地询问起我的情况:“胡之菲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脸沮丧地告诉他:“轻微脑震荡,额头和手臂都有擦伤。”
李驰皱起眉头,担心地问道:“严重吗?需要住院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回答道:“医生说脑震荡得住院观察一下。”
李驰紧接着追问道:“那得住多久啊?”
我叹了口气说:“大概三天到一个礼拜吧。”
听到这里,李驰毫不犹豫地表示:“那我就在这儿照顾她!”
我为李驰的义气有些感动,抬头看了看他说:“不用。你去忙吧。我会照顾胡之菲的。再说,还有他爸在,肯定会把住院的事安排好的。”
李驰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是我的眼神让他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那好,有事就打我电话。”
李驰走后,我重新走回病房,胡之菲已经睡着了,胡叔叔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蓄满了悔恨和悲伤,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大约是察觉到我走近的脚步声,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泪,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无奈:“司葭,我是不是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拼命忍住泪水,但它们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我哽咽着回答道:“不,胡叔叔,你别这么想,都是我的错……”
胡叔叔站起身来,像当年那样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胡之菲道:“让菲菲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胡叔叔为胡之菲安排了一间特需病房,外面还有间小小的会客室。他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病房门,然后和我一起走到外间坐下。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却又透露出一丝疲惫:“胡之菲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司葭,你不要瞒着我,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变化,以前她虽然也任性,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听了胡叔叔的话,我纠结地看了胡叔叔一眼,瞬间感到了内心的撕裂,一方面胡之菲要我保密,可另一方面却是胡叔叔在用最恳切的语气发出请求。
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无不在向我求助,他不知道该如何驾驭自己那个性子宛如脱缰野马一般的女儿。
就在我为难之际,胡叔叔叹了口气,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盒,他的烟瘾犯了,但他立即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于是又把手抽回来,弓着背用双手撑着两侧鼻翼,用手掌拂面,转过头低声说:“司葭,你也打算帮她瞒着我吗?”
说罢,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把脸埋在掌心里。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痛苦万分。
胡叔叔继续自责道:“是我对胡之菲的关心不够。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她在外面打工的事,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你知道胡之菲在酒吧打工?”我惊讶地反问。
“她竟然跑去酒吧打工?!”
胡叔叔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已经覆水难收,我便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胡之菲告诉我的,她说大三的时候,为了攒钱才去酒吧做服务员的。”
“她要攒钱?”胡叔叔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平时给她的生活费她还不够花?”
“不是。”我摇了摇头,“她攒钱是想开网络传媒公司。就是搞直播的那种。”
胡叔叔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你说什么!她要学人家做女主播?我不同意,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应该……不是女主播吧。”我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虽然我也没有把握胡之菲是做哪种直播。
胡叔叔沉默了。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手上,没有点,他转头看看我说:“所以,她之前吵着要退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低下头,再也不敢直视胡叔叔的眼睛,低声说:“也许……是吧……”
胡叔叔仰天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无比悠长,似有万千情绪。他站起身抬了抬夹着烟的两根手指示意自己是要去抽烟,便走出了病房。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中很不是滋味。我终于还是做了那个告密者。
胡叔叔再回来的时候,像是整理好了情绪,他大约是洗过了脸,额角的发稍上还隐约挂着些水珠,他甩了甩手,弯腰拿纸巾擦了擦手,说:“司葭,我想过了。她现在正在兴头上,我如果跟她拧着来,她也许再也不肯认我这个爹了。她要做传媒公司,就让她胡闹去。你帮我看着点她。葭葭,你就是传媒专业毕业的是不是?”
我尴尬地扭曲着表情,我学的广播传媒和她做的这种应该不是一码事吧。
可胡叔叔对我们有恩,我爸现在在银行做保安的工作还是胡叔叔给介绍的。我怎么能对胡叔叔说出个“不”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胡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葭葭,你的性格真好。要是胡之菲像你这么懂事,能为大人着想就好了。”
我尴尬地苦笑,这番话我不止一次听胡叔叔说,可今天听来,意味不同。因为刚才就是我把胡之菲给气走的,可是胡叔叔从我踏进病房到现在却是一个字都不提,就好像根本没看到胡之菲突然冲出房间跑下楼那样。
是我,间接地害意外发生,也是我,背叛了胡之菲。
我汗颜极了,难堪极了,也鼻酸极了。我深深地吸着鼻子,才没有令眼泪再度掉下来。
胡叔叔像是已经完全走出了阴霾,他脸上的疲惫感淡下去,一种生意人特有的敏锐,重新浮现在他眼底,他说:“司葭,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