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御黑海啸号及瑞德姆冲锋军的入侵,阿尔维斯批准投放南半球生物“天堂衍生体”。
一辆装甲车穿过沙滩,轮胎撞开一名孩童在海边堆的沙堡。
后部舱门打开,一个装载着小型无人潜艇的拖车被两名士兵推向海洋,直到拖车完全浸没在水中。
“连长,你说这玩意到时候会不会把整个北冰洋都盖上?”
“不会的...这玩意有个生长上限,就像你不可能无限长高一样,这玩意长到一定程度也就不长了。”
“虽说有生长上限,但它的体积依然很庞大...”
“把海洋被污染总比瑞德姆冲锋军登陆好...瑞德姆冲锋军那些舰队一旦登陆,就足以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
“北冰洋...一去不复返啊...”
小型无人潜艇的螺旋桨启动,一簇雪白的细浪将潜艇推向远方。
距离海岸线数百公里时,无人潜艇释放铁盒,铁盒展开后是一个形如半透明海葵的菌体,隐约散发着深蓝色的微光...
这便是“天堂衍生体”。
通过进食微生物以及消耗体内营养,天堂衍生体的体积逐渐增大:一些鱼类在靠近天堂衍生体附近时死亡,进而化作天堂崛起的基石,天堂衍生体的底部触及海底,幽深的深蓝色光辉便在海底化作一片荧光的平原,海洋生物被它空灵的幽光吸引,而后灵魂凋零,肉体堕入流光的深渊;天堂衍生体的顶端高过海面,衍生出万千触须铺成一片随浪而行的原野,与茫茫星空同色,似乎是世界通向星辰的空洞。
3小时后,天堂衍生体犹如一颗屹立在海洋中的半透明巨树。
天堂衍生体方圆100公里的生物都开始凋零,他们的肉体依然完整,但灵魂已经不再纯洁。
...
黑海啸号及其舰队开始驶入天堂衍生体周围。
一些舱室中的船员首先感到不适,而后身体僵在原地,他们的双瞳是如此空洞,那空洞绝非脑死亡,生理死亡所能比拟的,而是灵魂被抽取后所残余的无尽虚空。
而后这种状况开始蔓延到整个舰队,大量作战人员如同被抽取灵魂般僵在原地,如同照片中被永远定格的人像般,舰艇内的时光似乎在缓慢凝固。
约3分钟后,整个舰队便陷入沉默,绝大多数人定格在原地。
在时光凝固的过程中,一小部分人得以幸存——他们大多躲藏在有极厚防辐射装甲的隔离室中。
一间隔离室中。
“营长,外边出现什么状况了?”
“我不清楚...刚刚拉回来一个人,他的生理活动都正常,但就是不能动,像是脑死亡了。”
“有人能再去外边看看么?”
“隔壁的隔离室刚刚走出去一个人,那人也马上僵在原地了,并且防辐射门没关上,那间隔离室里的人很快也全都像他一样僵在原地。”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应该是哈尔曼联盟又在他们畸形的科技树上搞什么实验...我们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炮射核弹地毯式打击,把周围全部轰炸一遍,但是武器操控室没有我们这么厚的防辐射装甲,很可能武器操控室已经没人了。”海军陆战队营长靠在墙上:“但日珥拦截系统应该还能继续运行,一些主炮的防辐射装甲比我们还厚,他们应该也在运行,不过调用炮射核弹这种事就只有武器操纵室能办到...”
...
看着怀表,阿尔维斯认为舰队的作战人员已经全部瘫痪,遂派出轰炸机进行打击。
但在20分钟后,他收到轰炸机被拦截的消息,同时也得知瑞德姆冲锋军的部分拦截系统还在运行——哈尔曼之春后,赫曼掌握了绝大多数部队的控制权,阿尔维斯便无法像赫曼一样,大规模调动海军和空军与瑞德姆冲锋军直接对抗。
阿尔维斯的势力尚在发展初期,任何一艘战舰,任何一架飞机都极为宝贵,他做不到像赫曼那般将成群的战舰与飞机当做消耗品使用。
阿尔维斯便放弃与舰队正面对抗的计划,让舰队在数小时后撞向新西伯利亚群岛的礁石。
但阿尔维斯深知,天堂衍生体是使用一种独特的电磁波攻击生物的思维,范围很大,但也会被防辐射装甲拦截,若不是赫曼的部队在黑海啸号上破坏大面积的装甲,否则天堂衍生体的电磁波就只能干扰他们的对讲机。
瑞德姆冲锋军舰队上肯定还有人活着!
最终,阿尔维斯决定用一只轰炸机编队时刻监视着瑞德姆冲锋军的舰队,一旦瑞德姆冲锋军舰队恢复作战能力,他就让轰炸机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舰队,纵使他会失去大量宝贵的轰炸机。
...
灵魂没有被抽取,而是在不断向内坍缩,形成无底的空洞——这是舰上瑞德姆冲锋军被天堂衍生体攻击后的真实感受。
有的灵魂陷入一场永不终结的狂欢盛宴中,有的灵魂则在无尽的虚无中迷失自我——他们都沉没于内心中最强烈的情感,灵魂在感情的极点中坍缩为一个奇点,身躯中便是宇宙般的空旷。
黑海啸号舰长的灵魂不断向内坍缩:
眼前呈现出一望无际的旷野,天空是洁白的,旷野亦是洁白的,整个世界都是纯粹的白色,没有任何杂质。
舰长举目向上望去,空旷的天空上有一粒渺远的黑点在螺旋转动——他太过于遥远,犹如天上的一粒飞星在盘旋,这便是这世界中唯一的杂质。
纯粹的画面忽然紊乱,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街景,幻觉与现实相交错,将意识完全溺死。
舰长无法忘记那晚的街景——那是1968年的旧事。
那年他10岁,一个尚且年幼的年纪,他也尚是孩童。
孩童在结束手枪射击课程后,在东部边境线附近的茫茫衰草地中奔跑,感受着衰草拂过皮肤时的瘙痒触感。
孩童在衰草地中找到另外一名青年,青年的着装很奇特,没有穿着瑞德姆冲锋军的青年制服(在瑞德姆冲锋军内,所有服装由国家统一下发,还会因年龄段改变样式),而是穿着挂有一些哑光饰品的黑色服装。
“你是谁?你来自哪里?”孩童问道。
青年显然被声音惊吓到,看清来者是一个孩童才短暂放松。
“我是卡纳要塞的,来这边散步。”青年不熟练地回答道,他的语调中有极为明显的弹舌音。
瑞德姆冲锋军的语言中,法语与英语相混合,一句话中经常同时出现英语词汇和法语词汇,但青年说的却是清一色的不标准英语——这是很反常的,但孩童并未过多留意。
“你要去哪?”
青年沉默无言,穿过衰草地来到乱石滩,在乱石滩上搬开一块布满锈迹的铁块,在铁块下是一块用俄语写上人名的石头。青年在石头前跪下,从口袋中拿出一束白色的花,埋在石头前的土壤中。
“哥哥,这是什么?”
青年猛然回首,意识到那个孩童一直在跟着自己,便在口袋中翻找着,翻出一颗糖果来,同时一颗闪着古铜色光芒的金属物件在他翻找口袋时掉出。
青年把糖果塞到孩童手里,示意他不要继续说话。
“这是谁?”孩童继续发问。
“我的...母亲...”青年回答道,他的声线成熟而深沉,似乎被悲伤浸透。
青年起身向东跑去,穿过衰草地,消散于茫茫夜色中。
孩童望着青年远去——孩童记得卡纳要塞不在东边,东边是瑞德姆冲锋军与哈尔曼联盟的边界线。
奇怪的青年离开后,孩童在乱石滩中摸索着,很快便在阴冷的石缝中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圆片,起身借助星光观察,孩童发现这枚货币的样式很奇怪,他不来自瑞德姆冲锋军所发配的硬币。
它来自哈尔曼联盟。
回到家后,孩童将这件事讲述给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却把孩童痛骂了整整三个小时,他的母亲坐在一旁掩面哭泣,任由泪水流到他们珍藏的一支步枪上。
“那是哈尔曼联盟的人!哈尔曼联盟的人都是怪物,都是侵略者,他们曾用子弹,炮弹,毒气甚至是核弹夺走我们同胞的性命,你这样的行为是对同胞期望的侮辱,是对瑞德姆冲锋军使命的亵渎!你就应该用手枪去把他的头打爆!”他的父亲怒吼着,声音在混凝土装甲铸成的房屋中回荡,愤怒永不消逝。
他的母亲很心疼他,但无能为力,孩童的行为让他失望至极,愤怒至极,但也深感无力,只能抱着步枪哭泣,泪水滴到枪身上,从枪机流入弹膛,最后浸染着每一颗子弹。
当夜,对孩童来说是个不眠夜。
终于有一刻,哈尔曼联盟在他的生命历程中,有一刻不再是怪物——哈尔曼联盟并非人人都是毫无人性怪物,有些人他们有牵挂,有感情,会因为亲人的逝去而悲伤,更会因为怀念死去的敌人而穿越封锁线,即便放弃生命也要来坟墓前看一眼。
孩童紧紧抓住青年给他的糖果,将它藏在床底。
翌日,电视上播放着哈尔曼联盟的偷渡者的处刑画面——这些偷渡者的目的很简单很纯粹,就是回到昔日的战场上怀念已故的亲人。
瑞德姆冲锋军的处刑工具是堑壕棒,这种武器在一战时被用作堑壕战,能轻易敲碎敌人的头骨。
而今日的受刑者,赫然就是孩童昨天遇到的青年。
在往日,孩童几乎不会错过任何一次处刑画面,他会目睹着那些偷渡者是如何被堑壕棒敲得脑浆四溅血肉横飞的,甚至会因为偷渡者被处决而欢呼。
而今日,望着青年那因赴死而绝望的容颜,孩童感觉他不是个怪物。孩童第一次如此惧怕处刑画面,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甚至想逃回房间用被子捂住头,不去听青年的惨叫和骨肉的碎裂声。
但他的父母不会妥协,他父亲有力的双手将孩童按在沙发上,双指按着孩童的眼皮,强迫青年被处决的画面涌入眼眶。
“瑞德姆冲锋军的每一位孩子都是英勇的战士!我们是天生就要去战胜哈尔曼联盟的恶魔的勇士!绝对不可以对那些恶魔产生任何情感!”他的父亲在耳边训诫着。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那次处刑真的被延长到难以想象的长度——孩童都觉得那次处刑比平常漫长痛苦无数倍,堑壕棒一下下地敲碎青年的骨骼,直到把他的上半身完全打成碎片,尸体则被铁丝串在电线杆上。
最终,孩童成了黑海啸号的舰长。
舰长感到极大的负罪感,他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他和整个瑞德姆冲锋军不过是仇恨与偏执的产物,是可怕的恶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反而会为祸天下苍生。
瑞德姆冲锋军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仇恨而生的么?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经济都在为战争服务,人民已经疲惫不堪。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政治都在为战争服务,意志已经愈发疯狂。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思想都在为战争服务,仇恨已经渗入骨髓。
迷茫之际举头望去,原先在纯白天空上盘旋的黑色斑点,此时已经笼罩半个苍穹,压抑着舰长内心的一切。
舰长忘却自己为何而战,仇恨因谁而生,自己的记忆深处忽然被挖出一大片空白。
但忽然间那空缺的记忆被补全,他想起1978年的事情。
1978年,他20岁,已是年轻人。
年轻人在结束一天的海军军事训练后回到街区中,但往常打着铁质雨伞出门的邻居却悄无声息。
背着新发的薪水与粮票上楼来到家门前,敲门许久却久久没有回应,年轻人只好用钥匙打开房门,家中却反常地空无一人。
一个想法如同雷击般在年轻人脑海中激起巨浪,年轻人转身冲出家门,甚至连门都没关就向着街头一栋围满人的楼宇跑去。
有无数人从楼宇中走出,容颜覆满悲伤与泪水,手中是一束束白花,嘴中不停重复着“最后审判”“复活谷”等字眼。
年轻人冲进楼宇,不断祈祷着熟悉的容颜不会出现在照片上,但上帝没有保佑他。
在死者认领的照片中,年轻人父母因芥子气而溃烂的面孔赫然在列,甚至他几名为数不多的挚友的面孔也在其中,他们的脸庞上都是一层无法洗刷的苍白。
“同胞们!看看哈尔曼联盟对着你们的亲人做了些什么!我们要复仇,我们要将这一切百倍奉还给他们的土地,百倍奉还给他们的敌人!让仇恨永远延续下去!”
“复仇!”年轻人悲愤地随千万人振臂高呼:“让仇恨永恒!”
年轻人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以及他的生活。他的人生前所未有的空虚。
失去一切的那个不眠夜,年轻人将1968年青年被处决的录像反复观看20遍,他要在敌人的血液中,彻底将那荒诞的同情洗刷干净,让他的血液中只留下仇恨。
他将青年留下的硬币与那早已腐烂的糖果扔到下水道里——它们早该去那里了。
群星晦暗,年轻人点燃香烟,带上一把铁锹,一壶火药与打火机,顺着童年的记忆来到乱石滩上翻找着。年轻人找到当年布满锈迹的铁块,并用铁锹将铁块掀飞,让它消失在乱石中。
铁块下,用俄语写着青年母亲名字的石头仍在那里,埋在土壤中的白花已然腐烂。
年轻人将装满火药的水壶放在石头旁,借着香烟的微光熟练地牵出导火索,并用火柴将导火索点燃,将香烟扔在原地。
乱石滩上传来一声久不消散的巨响...
最终,年轻人成了黑海啸号的舰长。
无数画面在舰长面前闪回般掠过——在绞肉机般的战场上,他的无数挚友,知己与可靠的前辈都死于哈尔曼联盟之手,他已经深知自己的仇恨来自何方。
死去的千万同胞还在地狱看着自己,等待着复仇。
笼罩半个苍穹的黑点此时已经将整个世界染成黑色,但舰长已经不觉得压抑。
这是黑色正义,独属于瑞德姆冲锋军的黑色正义。
w.鄂尔姆斯的期望还在自己的身上,天堂之潮不能就此终结!
舰长猛然从幻梦中惊醒,倒不如说是他的灵魂从奇点重新膨胀为一个充满仇恨的宇宙。
身体各处传来酸痛,但这对从地狱而来的舰长不算什么。
武器操控室逐渐浮现在眼前,无数个请求批准使用炮射核弹的命令在屏幕上反复闪烁着。
回首望去,在武器操控室的门口,无数人用防化服顶着天堂衍生体的攻击,硬生生将数块防辐射装甲堆砌到一起,阻断天堂衍生体对舰长的攻击。
而在此时的走廊内,无数运输防辐射装甲的人倒在走廊中,构成一道悲惨的血肉之道。
“炮射核弹已经分配...”
短短数分钟,海平面上就升起人造的烈日,海水沸腾蒸发,而庞大神秘的天堂衍生体也被冲击波扯碎,被沸水彻底煮熟,最终被火焰风暴蒸发。
将近一半的人在天堂衍生体的攻击下死亡。
从灵魂的坍缩中醒来,瑞德姆冲锋军依旧坚持着黑色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