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天气,少雾,清晨里透着一股干冷,像是在为寒冬打前站的信使,提醒人们忘掉浓夏的暴躁。
长安西别驾府的东北院落里,浑身清爽的夏侯晚依然把自己泡在冰水里。他听到旁边的逢乐官咳嗽了一声,就缓缓转过头:“你感风寒了?”
“回主人话,昨夜泡了一回冰水,可能是有点困了,竟然泡在水里睡着了,起来之后就有点风寒。”逢乐官一边递上来一杯鲜榨果汁,一边回答到。
“不是你太困了,而是最近太伤神了,这长安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办越让人惆怅啊!”夏侯晚叹息了一声。
“昨日有些情况,本想主人泡完身体再说,如今主人提起了,奴身就说一说。杀害焦三儿的凶手找到了,是董舒大员干的。”逢乐官说到。
“董舒,他杀焦三儿干嘛?”夏侯别驾有些惊疑。
“据董大员说,他为了跟进川蜀的盐茶通道,确实与蜀内取得了联系,而蜀内向他提的条件,就是制造一起命案嫁祸给水神教!而杀死焦三儿,只是碰巧是焦三儿。”逢乐官回答。
“嫁祸人命官司给水神教?川蜀有人跟水神教不对付吗?”夏侯晚的思绪已经想到很远,但他说出来口,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
“董大员觉得一条贱命根本比不过州府挣钱来得要紧,所以就杀了焦三儿打通了盐茶道。依我看事情没那么凑巧,自从我们办案子以来,作为杀人凶手他却从来不在乎这案子办的怎么样了,因为他知道当嫌疑落在曹也身上,这案子就没人敢再查下去。”逢乐官说到。
“这些不用脑子的人做事都如出一辙,那个装病的司马虚怀不也是这个样子吗!他以为查到曹也为难的就变成我们自己,这一次就让他们知道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那个长安太守开始行动了吗?”夏侯晚问。
“昨日长安府兵分两路去水神教和司马府拿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半路上又折返回来,只拿了魏子谏大员,把他关在州府地牢进行审讯。”逢乐官回答。
“放着嫌疑犯不拿,转身越级去拿州府大员,老小子属实狡猾,这是要破罐破摔啊!”夏侯晚笑了笑,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主人的意思是,长安太守不按规章办案是在拖时间让上边的人自行博弈?”逢乐官接过杯子。
“大司马不是要来了吗,他拖一拖等到能代表皇权的人来了,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上下都没有阻力。而且水神教和司马家都是他得罪不起的,索性就拖一拖,让他们各自想办法去平息事态,这可真是千年老狐狸,怪不得能擢守长安这么多年。”夏侯晚叹息了一句。
“那此事,老爷的态度……”逢乐官问了一句。
“老爷已经被大司马吓得没了胆子,把某叫过去一阵数落,说我要害了夏侯家的前程!而且嘱咐我两件事,第一救回司马昭,第二让詹水兴守好口舌。”夏侯晚散漫地说到。
“那我这就把解药放到黑市上去。至于詹水兴,我们原计划也是做完这一单后找人替代他。”逢乐官说到。
夏侯晚没有说话,他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再想一想,按照老爷说得这么做,对我们值得吗?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考虑清楚,你也替我想一想。”
“如果这么做能让老爷稳住大司马和司马懿,我们应该听老爷的,同时自己再做些准备,为主人上位做好铺垫。但如果……”涉及到夏侯兄弟的事情,逢乐官经常是言不由衷。
“说下去。”夏侯晚的语气有些烦躁。
“但如果老爷有其他想法没有告诉我们的话,我们还是自己早做准备的好。”逢乐官说着低下头,做出一副卑微的样子。
夏侯晚没有立即接话。他又何尝没提前做好准备,昨日朝政散会,当他被叫去内府的时候,他已经料到大哥会同他翻脸的行为,所以才让逢乐官赶紧往溱水河岸去布置应对之策。
但大哥夏侯楙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一如既往的沉稳老道,只是忧心忡忡地指责他几句,然后说出了大司马即将接管关中防线的局势。这个消息让他无奈又忐忑,无奈的就是大哥不与人争处处隐忍的态度,忐忑的是大司马向来觉得夏侯家的人都是靠着祖业光辉在混生活,自己如果想在大司马的桌子上讨一杯羹喝,可能有些难度。
所以他不能跟大哥夏侯楙闹翻,这个大哥不管怎么说也都是皇亲贵胄武皇帝的驸马爷,就这个头衔足以抵挡当朝生杀大权。
“你也跟了我这么久,没什么好隐瞒你的,大司马这一次来长安,远不是防守蜀汉这么简单,而是要收回关中防线的外亲权利,新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对文皇帝的政策越来越偏颇了,我们这样的外戚也越来越不受重视。”夏侯晚说到。
“如此的话,按照当前的进程,大司马已经完成了司马家的勾兑,这次来长安就该对夏侯家和郭家进行勾兑了。”逢乐官延伸了一句。
“就怕来的不是勾兑……”夏侯晚抬起眸子,看向远处的山峦,那山峦上刚弥漫了一抹低色度的旧红,朦朦胧胧让人情绪低迷。
逢乐官没有说话,他心里知道夏侯家和司马家在曹真心里是有差距的,其实不止在大司马曹真心里有差距,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司马家已经逐渐要盖过这些曹魏开国世家的风头了。因为司马懿赫然位列辅政大臣,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太阳才从东方透出半张红脸,逢乐官收拾好了杯具走上前去,“主人,今日要去城门迎接大司马……”
“迎接大司马不必着急,现在没有信使的话,他就一定会避开午时三刻,我们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倒是刚刚说的事情,你也替我想一想吧,又到了该出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