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和叶峦并肩踏入了宁远侯府,一路向正堂主院走去。
沈清秋今日穿了一件白狐裘斗篷,下面是水红色绣着梅花暗纹的棉裙,衬托着肌肤胜雪,明艳动人。
而叶峦十二岁的小身板穿着一身素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短剑,更显得英姿飒爽。两人一前一后,在冬日的阳光下,留下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凛冽的寒风吹过庭院,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要先去见见她的好爹爹宁远侯,问问是谁把她打晕卖到了几百里外的青楼?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派人去找寻她的下落?
然而刚走到堂前,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织锦长裙,梳着高髻,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一帮丫鬟仆役挡住了去路。
此人正是江姨娘,以前曾是母亲周华月的陪嫁丫鬟,由于长的美艳被父亲宁远侯沈重看上,一朝临幸意外怀有身孕,诞下长子沈清远从此平步青云。
江姨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清秋,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语气轻慢地说道:“大小姐一年来不知所踪,不知身在何处?不妨给讲讲。”
话语间,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挑衅,似乎早就知道沈清秋进了青楼,等着看她如何辩解。
沈清秋心中一凛,难道自己被卖进春香楼也跟江姨娘有关系?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努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抬眸迎上江姨娘的目光,语气平静的问道:“我失踪的这一年多来,不知府中可曾派人寻访,打听到哪些消息?”
江姨娘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说道:“老爷确曾派人寻访过小姐,可是传回来的消息却说……”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故作惋惜的说道:“却说大小姐身在青楼接客,气的侯爷脸上无光,再也不曾谈起大小姐了。”
沈清秋脸色凝重,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来江姨娘,甚至父亲一定知道自己被卖进了春香楼。幸好她被凌云所救,还是清白之身,否则必定无法在侯府继续待下去,甚至整个京城都没脸再待下去。
果然这一切都是江姨娘的阴谋!她故意把自己卖到几百里外的青楼,又故意散播谣言,让父亲宁远侯沈重对她彻底失望,好让自己在侯府彻底失去立足之地,好狠毒的心肠!沈清秋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恨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沈清秋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如同一汪深潭清澈而冰冷,再也不见方才的慌乱和无措。
她直视着江姨娘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都只是胡说八道,本小姐这一年多来,一直都跟表妹叶岚在一起,何来在青楼之说?”微微停顿,挺直了脊背,语气坚定的说道:“我要先见父亲当面分辩。”
江姨娘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少女,心中不禁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后,沈清秋会惊慌失措,甚至崩溃,却没想到她竟然依旧如此冷静。
江姨娘掩去心中的惊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你走吧,现在宁远侯府已经不欢迎大小姐了。”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继续说道:“顺便说一下,现在老爷已经将本夫人扶正,本夫人现在是侯府正室了,我儿子明远也是侯府嫡子,未来的侯府世子了。呵呵!”
沈清秋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帕子,父亲竟然如此轻易地将江姨娘扶为了正室?让她感到意外。
突然想起二夫人的儿子沈清远,立时明白了原因,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里,父亲也不例外,做为侯府唯一的男丁,虽是庶子,但在爹爹的眼中也背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自己这个嫡女仍是比不过唯一的庶子。
想到这里,沈清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的扫过面前得意洋洋的江姨娘和阻拦在她身前的家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一字一句的说道:“所谓的正室,也不过是个继室。所谓的侯府嫡子还是要叫我一声大姐,我才是侯府的大小姐,你们让开,我要见父亲面谈。”
江姨娘如今提升为了江夫人,说话似乎也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威严,斜睨着沈清秋轻蔑的说道:“老爷不想见你,你走吧。” 说着优雅的转过身来对着身旁的家丁吩咐道:“来人,把大小姐给我‘请’出去。”
话音刚落,两名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刻应声而出逼近沈清秋,一个像铁塔般挡在面前,另一个试图粗鲁的抓住沈清秋的胳膊,想要将她强行拖出去。
站在一旁的叶岚见表姐被欺负,杏目圆睁,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轻巧的一跃而起,身形灵动如燕,眨眼间便来到沈清秋身前。
只见她纤纤玉手握成拳,动作快如闪电,三拳两脚便将那两名壮汉打翻在地。“哎哟!”“哎呦喂!”两声惨叫,那两名家丁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反了!反了!”江夫人顿时勃然大怒,尖声叫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把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我拿下!” 收到命令的家丁们一拥而上,要将叶岚团团围住。
沈清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忧的望着场中的战局。虽然她知道叶岚身手不凡,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人数众多。
然而,叶岚面对众多家丁的围攻,却丝毫不落下风。这些侯府的寻常家丁,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只见她身形轻盈,出手狠辣,招招直击要害,一盏茶的功夫,那些家丁便一个个躺倒在地,哀嚎声此起彼伏,再也爬不起来了。
江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三下五除二就将府里的家丁全部打倒在地。
她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暗猜测着沈清秋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叶岚拍了拍手,掸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对沈清秋说道:“表姐,他们都被我打趴下了,咱们走吧。”
沈清秋看着叶岚明媚的笑脸,心中稍定,转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江夫人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家丁,微微叹了口气,跟着叶岚向侯府正堂的书房走去。
江夫人看着叶岚和沈清秋离去的背影,心下既愤恨又害怕,怕叶岚再找她的麻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远去。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一丛青翠的竹林,二人来到侯府正堂的书房前,耳边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混合着淡淡的墨香,令人心旷神怡。
沈清秋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座宽敞雅致的书房,朱红色的门窗,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宁远堂”三个烫金大字,苍劲有力。
沈清秋深知父亲酷爱书画,平时没事就待在书房练习书法和绘画,便径直找到了这里。沈清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叩响了房门。
“怎么,那个孽女走了?”房中传来宁远侯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和厌烦。
沈清秋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揪,酸涩的痛楚蔓延开来,原来父亲已经知道她回来了却不肯见她,还在心里将她视作“孽女”。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房内,宁远侯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音,心中疑惑,便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轻轻推开房门。
阳光洒进书房,将门口的两个人影照亮,宁远侯微微眯起双眼,看清了来人。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身着月白色斗篷的美丽女子和一位娇俏可爱的少女。那美丽女子酷似死去的妻子,却多了几分伤感和沧桑,正是女儿沈清秋。
宁远侯的目光落在沈清秋身上,眼神复杂难辨,有见到女儿的惊喜和疼爱,也有对女儿沦落青楼、让家族蒙羞的厌恶和嫌弃。
沈清秋看着眼前这位儒雅的中年文士,那是她的父亲宁远侯沈重。一年多未见父亲除了多了一些白发,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流下了眼泪,这是一年来流落在外的凄苦,更是父亲刚才的不肯相见,刺痛了她的内心。
宁远侯的脸色数变,最终指着沈清秋颤抖的说道:“你……你这逆女还有脸回来!要我是你早就投河自尽了!纵然不自尽也要躲得远远的,免得让家族蒙羞!”
沈清秋只觉得心口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愤问道:“女儿做了何事让家族蒙羞了,父亲不妨说说。”
宁远侯脸色更加难看的张了张嘴道:”你……你……”他指着沈清秋,最终狠狠的道:“你与人私奔不成,沦落青楼为妓,怎么还有脸回来?”
沈清秋顿时愣住了,看来江姨娘的话早就传到了父亲的耳中,沈清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父亲听谁说女儿沦落为妓的?又听谁说女儿与人私奔的?不妨让他站出来与女儿对质!”
说着,她抬起右手缓缓卷起袖子,露出白皙如玉的藕臂,在她的手臂上,一点殷红的守宫砂赫然在目。
“女儿守宫砂仍在,怎么为妓?哪里来的谣言?”沈清秋将手臂伸到宁远侯面前,让他看清楚。
宁远侯看着女儿手臂上的守宫砂,顿时愣住了。他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今被女儿点醒,才想起女儿手臂上还有守宫砂这回事。
宁远侯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仔细查看起来。那一点殷红的守宫砂,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的怀疑和愤怒瞬间全都消失了。
“原来女儿仍是清白之身”宁远侯喃喃自语的松开女儿的手臂,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这些时日来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沈清秋也暗暗感激凌云,若非那日在春香楼,凌云能够守礼自持没有强要了她,她现在将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