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放心,本宫清楚的很。”颜辞半倚在桌上,半垂着眼皮。
“你就不怕老夫去告发了你?”
红伏天回味过来,终于不再是僵直的状态。
“外公不会的。”
颜辞很是笃定。
“本宫怨恨父皇,外公亦是同样。”
红伏天不喜她这事事料定的模样,嘲讽出声:“颜暮卿还真是养出了个白眼狼,他日日供着你吃喝玩乐,自己的亲儿子居然还恨起了他,甚至要造反。”
“本宫也不想啊。”
颜辞摊手,做无辜状。
“可外公也知道,本宫年幼时一直随母后居住在冷宫里,直到父皇年岁渐长,后宫再无所处时,才被迫将本宫接了出来。”
她仰头叹息,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外公知道吗,冷宫里,真的很冷。”
“冬日没有棉被与炭火,本宫与母后只能相互依偎,吸取对方身上的暖意。”
“夏日没有冰房,母后好多次中暑了,却还要强撑着为本宫打理。”
“她一个弱女子,高热三日不退,即便是昏了过去,都没有人来替她诊治,送饭的宫女总是特意将馊了的食物拿来,偶然一次见到母后病了,还特意让她泡在湖水中,美名其曰让她退热。”
她念叨着,呢喃着。
每平静的吐出一个字,红伏天的脸就沉上一分。
“在本宫十四岁前,是个不受宠的,母后更是被作践的不成样子。”
“明明母后是父皇的发妻,本宫是他的嫡子,凭什么遭受这些不该承受的苦难?”
颜辞弯眸,语气不再平淡:“所以,本宫恨,恨父皇不公,恨他昔日强加在本宫与母后身上的种种。”
“他现在给予的一切,都是本宫应得的。”
红伏天沉默了。
他面上看似冷漠,实则内心被紧紧揪起,疼到难以呼吸。
媛儿是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掌上明珠般。
是他亲手将孩子送到了深宫的魔窟里,让她受了长达十几年的委屈。
压抑的仇恨被慢慢点燃,从此再无法重新湮灭。
“外公,您好好考虑一下吧。”
颜辞的怨气起的快,收的也快。
她又像是没事人一样,将装有兵符的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关于外公行刺之事,本宫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即便是外公不愿出面,也能安然无恙,不必忧心。”
“父皇还在等着本宫回去复命,本宫,暂且告别外公。”
颜辞说完这些话后,不带留恋的起身,大步离开了前厅。
她的决绝刻入红伏天的视线,红的艳丽,浓色镶嵌。
感情,永远是最好的剑。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亦或是友情。
只要是在意,那么定会为其倾尽所有,肝脑涂地。
红伏天爱他的女儿,他的发妻给他生的孩子,他此生唯一一个,娇养的明珠。
燕未皇无能昏庸,拥护明君的红伏天本就不情愿,更别提还被日日提防算计。
因为红书媛情牵在燕未皇身上,为了女儿,所以他忍到了今天。
可猛虎岂会封山不出,王便是王,逼迫的狠了,总会重新推翻山野,振兴旧制。
红书媛嫁入深宫二十年,未得一日幸福安定。
皇后被欺辱的连宫女都不如,高傲如红伏天,怎能再忍?
颜辞笃定,他今日会收了她的兵符,听取蛊惑。
谁让她是他的外孙呢。
母子连心,子诉母之苦,最能打动人心。
虽然她其中有编的成分在,高热不退还被泡在湖里险些淹死的人,是她自己。
被红书媛亲手磨练出来的太子颜辞。
可那又如何。
冷宫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活着,谁会去纠正这些小细节?
红伏天为了不引起女儿的伤心过往,断然是不会提的。
前厅内,颜辞走了许久之后,红伏天才轻轻动了一下。
他好像是老了,老到,连曾经发誓要保护好的宝贝,也对其苦楚视而不见,安心当个缩头乌龟。
红伏天盯着兵符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拿了起来,回到了房间里。
他从书架上的暗格内,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兵符。
二者之间相碰,中间没有缝隙,紧紧相合。
兵符是真的……
太子想反的心,也是真的。
红伏天枯坐在木椅上,手握兵符,将其带上了滚烫的体温。
“皇上……”
“臣,或者是您,都错了啊……”
他的叹息,哽咽低迷,无人听晓。
红府外面,颜辞红光满面的走了出来。
刘德安一见她,立马抢了小网子的活,颤巍巍的迎了上去:“殿下,怎么样,大人他如何了?”
这一副肝胆忠肠的表象,任谁来看了不称一声动容。
小网子郁郁止步,翻着眼白瞪他:就你小子会刷存在感。
一天天好的不学,尽跟着殿下学坏。
其他三个大人也是紧张兮兮的,恨不得脖子能伸出二里地,亲眼看看红府里头的场景。
颜辞佯装遗憾,长叹一声:“唉……”
“外公他,还是坚定自己没有行刺,本宫劝说了许久,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一点成效都无。”
小网子可算是赶上了个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一溜小跑到了她跟前,不明显的挤走刘德安:“啊,奴才的好殿下呦,您实在是太辛苦了~~”
“本宫不辛苦,这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颜辞跟他一唱一和,将主仆情深演绎的淋漓尽致。
“殿下操劳。”
沈谋看麻了都,硬邦邦的挤出一句。
“对,本宫确实操劳。”
换了个人,颜辞就厚颜无耻了起来。
沈谋:“……”
他该说点什么。
“不过,本宫看外公确实是有冤屈,此时兴许是有误会存在,不如三位大人且先派人再去猎围中仔细瞧瞧?”
颜辞好心提议。
再瞧又能瞧出什么,案发现场他们都从里到外翻了好几遍,连蚂蚁窝都给捅了,屁都没看到一个。
三位大人同时腹诽,但还是拱手:“太子言之有理,确实不该如此草率下得定论。”
“那大人们就自个儿去安排人马调查吧,本宫同外公纠缠了半天,身心疲惫,可得回宫好好歇会儿,免得累坏了身体 耽误父皇抱孙儿。”
颜辞伸了个懒腰,由小网子搀扶,自行上了等候的马车。
沈谋:“……”
方明:“……”
窦岳章:“……”
刘德安:“恭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