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异在喝小米粥,一勺一勺,慢条斯理。
“跟你说话没听到?”语气里俨然有了薄怒。
“这么多年,也没见您关心过我书念得好不好,考了几分,在哪上学。”他抬眼,语气平静:“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
“我们那是尊重你!但你尊重我们了吗?真以为自己能考出那分数全凭你自己?”裴家明一拍桌子,室内立马陷入死寂:“你那脑子谁给你的?你接受的那些教育全是你自个付的钱?结果你怎么回报我们的?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既然事已至此。”裴异笑了下,很低:“趁着还有机会,您再给自己生一个得了,反正外面那么多想进你裴家大门的女人,让她们给你生个孩子,应该挺乐意。”“你说什么?”裴家明腰背挺直,一副要发火的征兆。
老太太赶紧放下筷子,护在孙子面前:“干什么干什么呀?一大早的父子两个吵什么吵?”
搁往常他说点别的,裴异都不会反驳,只会静静听,父子两个保持最起码的表面的平和,之后再各过各的日子。
毕竟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很明显裴家明这次的提议,跟他自己的人生规划不同,并且他态度强硬,所以裴异才没忍住出声。
“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裴家明中气很足,“我们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尊重,你也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你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任性!”
高考成绩出来那会儿,裴家明在忙着一个跨国项目的合作,但是也知道他儿子考了个南城理科状元。
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儿子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吊打同龄人的存在,人生规划,清醒认知,思维方式。
独立、自律、且强大。
他帮他们省去了为人父母百分之九十的烦恼,殊不知那剩下的百分之十,才是致命的。
因为太过于放任,所以在高考择校的这个分水岭,他交了一份让人惊掉下巴的答卷。
身为父亲,他还是在儿子收到录取通知时,才得知他在一开始就放弃了学校的保送,选择参加高考,并且没有任何商量的就选择那样一所大学。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愚蠢的选择并不是毫无补救的措施。
转学出国,念名校管理专业,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程度上的弥补的方式。
但似乎,他还不知轻重。
裴异安静的吃完了一碗粥,抽过纸巾擦拭了下嘴角,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裴家明低斥:“站住!”
老太太给裴异使眼色,裴异看不到。
他保持着朝二楼的方向,站姿未动。
清瘦高挑的背影,像一棵树,执拗屹立。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我会差专人准备好几所大学的资料,你好好挑挑,过完年就可以慢慢准备了。”
“我不会去的。”
固执清冷的回绝。
这一次他连表面上的一点假想平和也懒得维持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走,别费心思了。”他薄唇轻扯,嘲弄:“有这时间,不如多陪陪你那些知己。”
话音落,就感受到一阵急促的轻风刮过。
下一秒后背钝痛,犹如皮肉被人撕开,骨头碾碎的痛意,冲他铺天盖地灌灭而来,接着就是椅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裴异硬生生被那剧烈的疼痛压弯下腿,很重一声单膝跪到了地上。
他咬着后槽牙,嘴唇惨白,额头大颗大颗往外冒着汗。
老太太惊呼:“小异!”
又手忙脚乱扑上来:“哎呀!不得了了!我的大孙子!裴家明你这个畜生我真是我跟你拼了!”
“老太太!”保姆阿姨也连忙过来。
……
医生拿着片子,沉眉告知。
肩胛骨胸骨轻微骨裂,多处淤血。
裴异不肯住院,在观察室硬是被老太太留了一天,医生给他缠了几层绷带,千叮咛万嘱咐动作幅度不能大,好生静养。
回去之后,裴家明并不在家,裴异上楼之后开始收拾东西。
他本来带的就不多,几件贴身穿的换洗衣裤。
老太太跟在后面一直掉眼泪,想劝,让他留下来过年,陪陪自己。
但是目前这个情况,让他留下来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她就是心疼这个孙子,父母一个个的那个样儿,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别人逢年过节的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他一个人。
去年春节她没过来,在女儿家。
后来才知道,那会儿夫妻两个都跟各自的伴侣出国过节去了,就剩她孙子一个人在家里,她视频打过去的时候,这家伙在家吃泡面呢。
那会儿她眼泪就哗哗哗开始流了,说什么要去北城陪他。
裴异没让,说南城还有事,马上就要提前回了,让她别折腾好好照顾自己。
都说这孩子懂事独立,却没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这么独立。
“到时候放假了,我去小姑家看您。”收拾完,裴异抱了抱老太太:“这次一定不食言。”
老太太金豆子连着掉,嗔他一眼:“我可不信你!”
“我说真的。”他笑,“到时候再带您见个人。”
闻言,本来还沉浸在这么快又要分别的不舍里的老太太,眼睛一亮:“谁?”
“见了您就知道了。”
“不会是……”
“是。”
老太太抹了眼泪,感慨:“你当初要跑去南城上高中也是因为她吧。”
裴异提唇,没否认。
那会儿转学籍并不难,再加上裴家明那背景,就算转不过来念个国际高中最后直接出国留学,也是不少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会做的选择。
但他铁了心要过去,并且自己办理好了一切手续。
而且那会儿裴家两夫妻的感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状态,两人都有私心,再加上南高不差,也是顶流高中,所以最后都没在这件事上多加阻拦。
老太太都给气笑了,年纪那么小就知道去找媳妇了。
“我就记得当初你爸来北城发展,知道要离开南城,你那个难过的哟。”回忆起当年,老太太记忆犹新:“白天里一个人闷着不说话,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红了眼。问你你还不说,说是眼里进沙子了。”
“你那哪是眼里进沙子了,你是眼里进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