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天色已暗了下来。
陆良在传授三人三花朝元道入门心法后,三人便各自返回了住处。
落雪峰上,后山是整片整片的雪松林,所说的进山打野味便指的是后山。
像众人的房屋和建筑都在前山,其中修建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主殿“四方堂”,田常青的住所便在其中的后堂。
四方堂的两侧便是执事所居住的独立小院,再往外便是门下弟子起居的回廊小院,一个院子里有三间屋室,也是因为落雪峰人丁单薄,屋比人多。
所以每个弟子都能独居一屋室,这一个回廊小院内,刚好就住着萧牧尘、孟北辞和岩力。
若是放在其他三脉,少不了得两三个弟子住一个屋室,单论居住条件,落雪峰倒是难得的胜过同门各脉。
原本用来练功的洞府,早就已经荒废了,因为人少,大家要么选择在自个儿屋子里修炼,要么在后山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打坐修行。
此时的院子里,只有萧牧尘和孟北辞两人,至于岩力,自然跑去后山打牙祭去了。
“牧尘,你会参加明年的焚炎大典么?”孟北辞将手抱在胸前,问道。
“没兴趣。”
萧牧尘将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淡然道。
孟北辞看了萧牧尘一眼,靠在门框上,开口道:“焚炎大典,每十年一次,是大雪山最为重要的一次会武,只有二十五岁以下的炼气境弟子参加。”
说着,孟北辞再次看了萧牧尘一眼,低声道:“只要能闯入前五,便可入焚炎洞修炼。”
见萧牧尘不为所动,孟北辞抿了抿嘴,试探道:
“你不会连焚炎洞都不知道吧?”
萧牧尘将最后一桶水倒入水缸后,抬眼看向孟北辞:“不知道。”
孟北辞皱了皱眉,本想吐槽萧牧尘孤陋寡闻的,但还是忍住了,只得心平气和道:
“这大雪山之所以选在昆吾山脉开宗立派,除了这里灵气浓郁以外,最重要的便是焚炎,传闻这焚炎来自天外,炼气境修士借此可凝练出阳炎之气,不仅能在同阶修士中占据一定的优势,
阳炎之气还是修炼天雷御火真诀的基础,你不会连大雪山的天雷御火真诀都不知道吧。”
萧牧尘舔了舔嘴唇,坦然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来大雪山的目的是为了避祸,出头的事儿,与我无益。”
说完,萧牧尘转身朝屋内走去。
孟北辞还想再劝说,但见萧牧尘态度坚定,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对了,”萧牧尘转过身,问道:“让你打听的人可打听到了?”
“你是说北斋?”孟北辞沉吟道:“听说……自从他双眼失明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拜入了阳长老门下,不常出现在前山。”
“阳长老?”萧牧尘眉头一挑。
“没错,落雪峰唯一的一位长老,虽地位不及首座师尊,但听说首座师尊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呵呵,咱们师尊那么臭的脾气,竟能让他礼让三分,看来这阳长老也不一般呐。”
孟北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低声道:“听说这阳长老一直待在后山的摩云洞中,不常示人。”
萧牧尘神情凝重,
道:
“你知道摩云洞怎么走么?”
“后山有一个不冻泉,摩云洞就在那里。”
“多谢。”
入夜。
盘坐在床榻上的萧牧尘睁开了眼睛。
按照陆良传授的三花朝元道入门心法,运行了三十六个小周天和六个大周天后,体内的云力愈发的凝聚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出三五天,就该寻机突破炼气境了。
对于寻常人来说,要想感受天地灵气实现开脉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了,也只有拥有一定天资的孩童才能够在一定的契机下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
通过吸收灵气开脉的这一过程,哪怕没有老师教导,多试几次也能够找到方法。
毕竟经脉就在那里,吸纳灵气入体,将其转化为云力,调动云力沿着奇经八脉运行即可,遇到阻塞,冲破阻塞即可完成开脉。
虽说冲破阻塞的过程极为艰难痛苦,但也只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去做,久而久之,便也能领悟到如何将云力在体内运行的方法。
如果将开脉境比作用锅接水,那么炼气境就如同把一锅水放在火架上煮,火候的大小,决定了这一锅水的温度,即不能凉了胃,也不能烫了嘴,这其中的方式方法则需要功法的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大雪山招收弟子的要求是开脉境了,唯有在十八岁以下修炼至开脉境七脉或者八脉的修士,才能具有一定的资质和根骨。
而这样的要求,也相当于提前为大雪山筛选出了一众优质的新人弟子。
对于修士而言,只有进入到炼气境后,修炼一途,才算真正的开始。
虽说世间的修炼功法有千种万种,但真正能够修到至高境界的却不多,就比如萧牧尘所接触到的修炼功法就有三四种,这都是宫里藏书阁中收录的;
但这些功法大多都是黄阶,只有他师父赵忠所修习的是玄阶功法。
天下功法可分为天、地、玄、黄四阶。
黄阶功法可修炼至云关境,这样的功法千千万,一些门阀世家中亦有收藏。
玄阶功法可修炼至云府境,从珍贵程度上来说,远非黄阶功法可比,也只有一些修士世家亦或是皇室中才能拥有。
至于地阶功法,则更是凤毛麟角了,凭此,则一隅开宗立派,也必将使人趋之若鹜。
细数天下叫得上名的宗门,不都是凭借地阶功法因此得名的么。
而所谓的天阶功法,对于寻常修士而言,那都是传说中的存在,也就只有天下最为顶尖的宗门才能拥有,作为北陆第一宗门,大雪山的镇派功法“三花朝元道”便是天阶功法。
要说地阶功法,很多都是那些大能者所创,而所谓的天阶功法却是难以寻到出处。
世间已知的天阶功法,无不是从上古时期传承而来,而开创这些天阶功法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他们为人,他们很可能已经超脱人的桎梏,位列仙神了。
否则,又如何能创造出有无限可能的天阶功法呢。
吐出一口浊气,萧牧尘本想到院子里活动活动,却不想一阵困意袭来,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良久,
屋门外出现了两道身影。
“睡过去了?”一位老者轻声问道。
“嗯。”年轻人轻声回应道。
“吱呀——”
老者推门而入。
竹竿戳地的声音,年轻人也跟了进来。
老者走到床榻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仔细的打量着床榻上的萧牧尘。
“师父,咱们这样做……不太好吧。”年轻人略微有些迟疑道。
“呵,怎么,你认为老夫会害他?”
“那倒不是,”年轻人嗫嚅道:“徒儿只是觉得,以您的身份大可以光明正大的……”
“光明正大?他一个不成器的小辈,老夫不要面子的么!”
老者瞪了年轻人一眼,年轻人只得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哼!”
老者冷哼一声,随即将目光看向了床榻上的萧牧尘,沉吟片刻后,两手一抬,将衣袖甩到手腕下面,然后坐在榻边,抓起了萧牧尘的手腕,搭上脉。
“咦?”
老者眉头一抬,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怎么了?”年轻人问道。
老者神情凝重,沉吟道:“这小子的身体有古怪……”
一听如此,年轻人下意识的上前走了两步。
“你干嘛?”老者斜眼看向走上前的年轻人,没好气道:“好像你能看得见似的。”
年轻人低下头,又退回了原位。
片刻后,老者的神情愈发的凝重了。
紧接着,老者将手伸向萧牧尘的肩膀,然后从肩膀一路摸到胳膊。
“嘶——”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将手放在萧牧尘的胸膛上。
“奇怪……”
老者收回了手,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
“没可能啊!”
一旁的年轻人有些着急的摩挲着手里的竹竿,耳朵里听到的全是自家师父的诧异,想看却又看不到。
“你昨晚见他的时候可有异样?”
年轻人侧头细想一阵后,摇了摇头道:“不曾有异样。”
“北斋,你说实话!”
“徒儿不敢诓骗师父。”北斋恭声道。
老者将目光从北斋的脸上收回,重新看向床榻上的萧牧尘,随即将手放在了萧牧尘的额头。
下一刻,
老者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萧牧尘,
惊疑道:
“这小子的识海内竟然有一缕烛龙残魄!”
“烛龙残魄?”北斋同样吃惊的‘看’向床榻上的萧牧尘。
“这小子的肉体强横如斯,区区开脉境,肉体强度已经达到了炼气境,寻常手段绝无可能达到!”
此刻,老者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因为他想到了一种绝无可能的可能。
“强横的肉体,识海中又有一道烛龙残魄……”
北斋犹疑片刻后,不可置信道:
“难道是因为燕国玉玺?”
“玉玺?”老者疑惑的看向北斋。
北斋点了点头,沉吟道:
“传闻这燕国玉玺,乃上古神兽烛龙的头骨雕琢而成,有凝聚气运之说。
初见七皇子时,虽然他刻意隐藏,但我亦确定他的包袱里带着的就是玉玺,可昨晚见他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携带包袱。
玉玺,如此贵重之物,七皇子绝不会交予他人。
所以,徒儿断定,七皇子识海中的烛龙残魄,以及这一身强横的肉体,多半与那玉玺有关。”
老者仔细聆听着北斋的分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北斋的能力,老者是知道的,
实力虽然一般般,但脑子却是极为够用。
“师父,既然萧牧尘能有此奇遇,您是不是可以高抬贵手……”
北斋恭声劝说道。
老者眉头微蹙,犹豫片刻后,眼眸一沉,霍然道:“萧氏一族的传承,断了也就断了,成王败寇,得认,可烛龙血脉决不能断,此事牵扯极大,搞不好会祸及天下!
这罪孽,萧氏一族担不起,他萧牧尘作为萧氏子弟更背不起!”
“……”北斋撇了撇嘴,揶揄道:“师父,您这样上升高度就没意思了,这天下谁不知道萧氏一族是烛龙后裔,烛龙血脉不就是萧氏一族的传承么。”
“呃……”
北斋的话,让老者不由一窒,有一种小心思被当场戳破的感觉。
“孽徒,你跟萧牧尘认识才多久,怎么,胳膊肘这就向外拐了?”
北斋将头别了过去,如果他有眼睛的话,此刻真想甩师父一个白眼。
老者瞥了北斋一眼,哼声道:“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的路你自己走,但他要走的路和你不同。”
说完,
老者深吸一口气,翻手之际,一道金色的云力出现在其手心。
紧接着,老者伸出另一只手,眼眸一凝,掌心处便出现了一道伤口,一滴米粒大小的血珠散发着妖异的红色光芒自其伤口处飘然而出。
这滴血珠离开老者身体的刹那,老者的身体瞬间便萎靡了下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额头见汗。
“师父……”
北斋感受到师父萎靡的气息,不禁担忧了起来。
老者看向床榻上的萧牧尘,
眼眸微眯道:
“小子,别恨老夫。
这烛龙咒印,老夫守了三百年,也苦了三百年,如今大限将至,不得不将其转出。
这咒印,
你不背,就只能由萧芸儿来背。
这份责任,你得担着!”
言罢,
老者将凝聚在右手的金色云力打向沉睡中的萧牧尘。
下一刻,
萧牧尘被一缕金色云力所包裹,整个身体竟悬浮了起来,身上的衣物,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原本藏在袖兜里的匕首也掉到了床榻上。
紧接着,
老者伸出食指在萧牧尘的心口轻轻一划,竟划出了一道伤口。
随即,那米粒般大小的血珠,犹如见到猎物般兴奋的颤抖了起来,周身闪烁着妖异的血光。
老者手指微动,那道血珠就像是出笼的猛兽般,朝着猎物疾掠而去。
血珠很快便隐没在萧牧尘的伤口处,刹那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而萧牧尘的身体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抽搐了起来。
他的面容狰狞,全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旋即,萧牧尘睁开了眼睛,眼眶内充斥着黑色,不见眼白。
原本该由眉心处蔓延而出的黑色龙纹,却出现在了心口处,自心口蔓延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龙纹收缩,最后停留在萧牧尘的心口处,凝聚出一条巴掌大小的九爪黑龙。
随后,这条九爪黑龙渐渐消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这一幕,被老者看在眼里,却是无比的震惊,震惊之余还带着一丝的欣喜。
“北斋,你看到了么,这烛龙咒印竟在这小子的身上凝聚出了九爪,九爪啊!”
“……”北斋神色淡然道:“师父,我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