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镇,镇如其名,黄沙遍地,尘土飞扬。
黎殊走下飞船,失去了飞船上隔绝阵法的阻隔,干燥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地焦黑,河床开裂,四周寸草不生。
原来是旱灾,难怪闹饥荒。
这一幕倒和传说里十只金乌高悬天上,人间化为炼狱的画面很是相同。
黎殊撑起伞走在路上,伞上画着隔绝阵法,将烈日的热气格挡在了外面。
但即便如此,她鞋底落在地上,脚下还是一片滚烫。
黄沙镇的飞船停落点离城镇有一段距离。
从远处,她依稀看见了一些黑褐色的东西,立在高高的城墙之外。
隔着厚重的风沙,她看清了,那是一片帐篷。
比起帐篷,那更像一张张挂在树上的破布。帐篷之下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城墙之外还用铁木刺围了起来,像是为了防止流民靠近,故意设置的障碍。
城门开了一个小口,围在城门外的流民一听见这个动静,一骨碌爬了起来,人群涌动着围了上去。
驴车前举着刀的官兵大喊道:“走远点,别堵在路上!”
流民害怕他的刀,但眼睛却紧紧盯着车上的大锅。他们沿着唾沫,一步一跟地围在驴车旁。
驴车在空地处停下,官兵们抬手架起了锅。流民们推搡着在锅前排出一条道,手中举着破烂的陶碗。·
流民不能随意进城,不然会影响城中其他百姓的生活。
但黄沙镇会给流民派发赈灾粮食,三日一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官兵掀开锅盖,里面是热腾腾的米汤。
围在周围的流民感受着这股热气,张开了口,等着这股湿润的水蒸汽滋润着他们的舌头。
但实际上这一点点水汽起不了什么作用,覆盖在舌头之上的其实是他们的唾液。
在这个旱灾的荒年,水和粮食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源。
锅里的米汤很稀,每一勺舀起来,黄色的水中只有依稀几粒带着粟壳的米。
除了米汤以外,流民还能领到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干粮饼。
干粮饼是按人头发放的,因此有的人为了能够多领一块饼,特地抱着小孩子过来排队,也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家的。
官兵也瞧见了这一点,但对他们的这些小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干粮饼干巴粗糙,难以下咽。有些流民会将全家人的米汤和干粮饼丢进一个大锅里,用木棍捣碎,捣成米糊再倒进碗里吃。
吃完粮食的流民眼睛盯着其他人手中的粮食,他们下手的对象就是老人和小孩。
官兵对这种现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只负责发放粮食,只要这些流民不伤到他们头上来,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在意。
“臭小子,把你的饼交出来,不然我把你杀了,再煮了吃!”
有人将一个男孩拎了起来,男孩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他把干粮饼藏进了衣服里面。他的米汤已经在和别人抢夺的时候撒了一地,这个干粮饼他绝对不能放手。
他的妹妹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再不吃东西,她就会死掉!
男孩在大汉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他下了死口。
大汉发出一声惨叫,猛地把他甩开,但手臂还是被他咬去了一块肉。
大汉脸色狰狞,狠狠踢在男孩身上,但小孩的动作灵巧又凶猛,带着一股不知死活的拼劲,吓得男人寸寸后退。
真是个吓人的狗崽子。
大汉看着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小孩里,就他身旁没有大人,但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只见远处有人大叫了一声:“这里有人发热了!!!”
他神色惊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发热了!快把她丢出去!”
所有人地视线都被他吸引,他身后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即使在分发食物的时候,小孩子成为了香饽饽,人们只要抱着小孩,就能多领到一块食物。
但从整个流民的群体来看,小孩是最弱小的势力。
在饥饿难耐的时候,无数树木,泥沙填入胃中,也阻挡不了饥饿的感觉。这时,人们就会把矛头指向同类。
用少部分人的牺牲,维持其他人的生命。
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很多偷孩子吃的人。
眼前那个男人就是这么一个偷孩子的人,他想趁着分食的慌乱之时,趁着女孩身旁一直守着的那个男孩一出去,他就偷偷摸过来想把孩子掳走,和同伴分食。
只是他一钻进小孩的帐篷,碰到女孩的时候,只觉得手下一阵滚烫。
这就是发热的症状!
所有发热的人都被丢了出去,没想到这还藏了一个。
这不是在害人吗!
一听到有人提到发热,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赶紧拖着自己的东西远离那个帐篷。
周围的官兵听到这个,脸色也大变。守在一旁拿刀的官兵指使着在场的人:“快,把那个发热的人搬走,丢到疫村去。”
四周没人敢碰。
那可是瘟疫啊,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
“把她搬走的人,回来以后到我这多领两块干粮饼。”
官兵的话音落下,有人蠢蠢欲动,有个男人起身,用布条裹住自己的鼻子和手,走过去想要把女孩扛起来。
这时,那个男孩扑了过来,死死拦在帐篷前:“我妹妹没有发热!只是天气太热她睡着了!她没有发热!”
大汉一把将男孩推开:“再吵就把你也一起丢过去。”
官兵远远举起手里的刀,朝男孩喊道:“你再拦着,我就把你砍了!”
男孩拦在帐篷前,不肯放手。他知道,如果去了疫村,即使没有病,也会被那些病人传染上瘟疫。
只要人进了疫村,就难逃一死。
他家里人都在旱灾和逃难中死光了,他只有妹妹这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妹妹护住。
这时,身旁有人跪了下来。
男孩回头看去,那是隔壁帐篷的婶子。婶子心肠很好,在他出去觅食的时候,总是顺便帮他照看妹妹。
在这种物资匮乏的时期,婶子还肯拿出布块,替他们缝补衣服。婶子是个很好的人。
但现在她跪在他面前,向他磕头:“阿虎你是好人,就当是婶子求求你了,让阿苗走吧。如果真的疫病,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婶子的头磕在泥沙上,泥沙在她干涸的皮肤上留下了印子:“婶子家里还有刚足岁的娃娃,我们不能死啊……就看在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天的份上,你放过我们吧。”
因为缺少水分,她的声音逐渐嘶哑。
在她身旁,一群人陆续跪下,嘴中喃喃地念着。
“求求你,放过我们……”
阿虎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悲凉。
他对男人说:“好,我亲自带她走。”
就算是去疫村,他也要和妹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