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殊工作起来,废寝忘食。
颜观澜把食物放在她身旁,但她总是想不起来吃。
按理来说,金丹之前的修士还没完全辟谷,需要靠食物来充饥和恢复能量。
但黎殊完全感觉不到饥饿,并且,她觉得身体里充盈着用不完的能量。
她的火灵根很有性格,到嘴里的食物总是不愿意吐出来。黎殊没法子,只能用自己的水真气去浇它,多浇几次它就老实了。
现在,黎殊很庆幸,自己有两种相克的属性。而与火灵根相比,她的水灵根反而像是正常的灵根,顺着她的意念运转着,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她的火灵根大概是产生了什么变异,但这种变异暂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坏的影响。
她操控着火真气把几种草药融合在一起,草药在火焰中翻涌震荡融合,最终化成一滩溶液,被她熟练地装入瓶子中。
火蛇把浓缩液留下,但将烧余下的灰烬残渣一下卷入腹中。黎殊感受到一股能量顺着掌心进入她的身体,有些无奈。
但只要不影响墨水的质量,她也就随它去了。
黎殊揉了揉脖子,站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房间里的一大堆材料全部炼完了,看着桌面上一瓶瓶墨水,她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她可以重新见到太阳了。
正巧颜观澜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她叉腰站在房内,愣了一下,他的视线移动到桌面上满满当当的瓶子上:“炼完了?”
黎殊点了点头。
颜观澜惊讶地走过来:“这么快?”以往他找的人,烧这么一批材料至少要一个月。
他拿起其中一瓶墨水往里看,无论成色光泽还是灵气都已经达到八品的程度,这一批墨水,他不打算像以往一样拿去集市上卖,他准备等周良回来以后,和他讨论一下,把它送进拍卖会。
“辛苦你了,下次再有机会,还来找你。”
黎殊确是有些汗流浃背:“下次一定。”这几天暗无天日的牛马生活可把她累惨了,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在烧墨。
走出落水洞,看到暖融融的阳光,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只灵鹤从远处飞来,在她身前转悠着,发出bibi的响声。
她抬起手,纸鹤落在她掌心,张嘴,发出了暴躁的喊声:“臭丫头,你又去哪里鬼混了,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是符三洞的声音。
糟糕,她来做任务之前忘了和二师兄报备了。
落水洞外有结界,传音灵鹤飞不进来,只怕二师兄找她要找疯了。
黎殊回到小苍山,还没踏进山门,就在山脚下看到黑着一张脸的符三洞。
她忐忑不安地走过去。
符三洞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一双桃花眼中总是含着笑意,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好亲近的人。但一旦他生气起来,眼神中好像淬了冰,让人望而生寒。
“这几天去哪了?”
黎殊绞着手,小声说道:“去做任务了……”她从腰间摘下弟子令牌,双手把令牌捧到符三洞面前:“我有门派积分了,可以把修炼室的赔款还给你。”
符三洞看着她手中散发着莹莹光芒的令牌,接了过去。
令牌上显示,积分余额2100,这对于普通墨池弟子来说,并不算多。但对她这种刚入门的丁级弟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符三洞半蹲下来,把令牌挂回她的腰间。在黎殊不解的眼神中,他抬起头,伸手在她脑门处弹了一下。
看见黎殊捂着额头后退一步,他终于卸掉了严肃的表情,他用叹息的声音说道:“丫头,我是你师兄。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你踏进小苍山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做我的妹妹了。”
“我之前让你以后还,只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所以客套一下,但我从来没有逼你还钱的意思。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不用顾忌那么多,只需要好好修炼就行,缺钱了,就找师兄要。”
他伸手擦掉粘在黎殊脸颊上的灰,把她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好了,我们回家。”
黎殊被他牵着手,慢慢地往山上走。
她沉默着。
一滴泪水从眼睑滚落,无声地落入泥土中。
在她过去的十九年里,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像是一个皮球一样,被两个人推让着。最后,她跟着母亲生活,直到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她尝试过融入他们,却发现自己始终只是局外者。于是,她找了个理由回到学校过上全宿生活。
她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即使是上一赛季她身处太清山时,她也一直在付出。她努力讨好师父,讨好同门的弟子。可惜剑修是冷漠的人。她的人生好像发生了循环,她一如既往地想要挤进一个群体,但一如既往地被拒之门外。
符三洞的一句回家吧,让她忍了十几年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周时间了,但这几周里,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好像一棵漂浮的蒲公英,巨大的悬浮感控制着她,她无处可依。越是慌乱她越是着急,急着想要证明自己。
当初在门派初试上,她选择墨池,是因为逆反心理。她觉得既然八大门派不选择她,那她偏要选择一个小门派。只有身处小门派,再在游龙大会中拔得头筹,才能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让他们后悔。
但现在,她非常感激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小苍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她有很好的师父,有很好的师兄。
这是她至今为止遇见的最幸运的事情。
蒲公英落在了地上,就会开始向下扎根。
“你饿不饿,我下午的时候去买了很多的点心,还去不夜城买了一只叫化鸡,据说它是人界美食,很好吃……”符三洞一回头,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黎殊满是泪痕的脸,瞬间慌了。
他赶紧收起手,在乾坤袋里翻了半天,没有找到手帕,只能匆忙提起他绣着祥云暗纹的衣袖往她脸上擦。
“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就哭了,我刚刚是吓唬你的,我没有生气,不是……对不起!你别哭了!”
黎殊烧了一个星期的墨水,脸上早就被烟雾熏透了,这一擦,擦下来好几层黑色的污渍。
但符三洞没有嫌弃,他满脑子都是“完了我把小师妹弄哭了我要怎么才能把她哄好?”
符三洞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他被黎殊拦腰抱住。
女孩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符三洞手足无措,只能无奈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