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回答安心的这些问题。
安老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故作高深地不说话,作为‘死对头’的安心岂能放过他?
“祖父,不如您给哥哥和众位师兄弟讲讲?”
众人立马向安老头投以最崇高的注目礼。
安老头顿时实话,继而怒道:“讲什么讲,一个个的啥也不是,都自己回去翻书!”
“小样,还治不了你这小老头?哼!”安心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自认为终于胜了一回安老头。
扬了扬好看的眉眼,安心继续道“爹,哥哥,认识人体是学医的基础,而了解人体及各器官的外观形态只是医学大道上最基本的第一步。但行医治病,首先是不是要了解人体的正常状态,正常功能?正常的都不知道,怎么将病了的机体治回正常?”
安老头适时插话:“心丫头所言极是!”
被打断话的安心不爽地斜了一眼安老头,这老头怎么这么爱找存在感呢?
回了安老头一个敷衍的假笑,安心继续说道:“所以,器官的功能在尸体上显然是不能显现的,总不能在活人身上做实验吧?”
安二哥刚想说“找一些死囚就可以”,安心没给他说出来的机会:“你们可能会想找死囚犯。先不说咱们不是朝廷官家,死囚不会交给神医谷。就算凭神医谷的地位能从朝廷要来死囚,作为医者,能这么残忍吗?医者,特别是咱神医谷的医者,秉承大道、救死扶伤,即使是毒堂,也以毒医为目的,绝不无故伤人性命、绝不以毒药为非作歹。死囚也是人,他们犯了罪,该得到律法的惩治,但不能被其他人折磨!”
一段话,安心说得略带愠意。
这时,底下一弟子还很没眼力劲地辩驳:“自古以来,医者、毒师、药师等皆需试药者,我们神医谷向来仁善,不像那些蛊师、邪医用无辜之人做药人。但死囚,江湖仇家、谷内犯了重罪可致死者,他们反正是要死的,用来做药人,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为医学做贡献了”
安心怔了怔,有一丝茫然,看向安老头:“祖父,可是如此?”
安老头没有回答,只轻点了点头。
安心不说话了,拧紧了眉。
她其实是明白的,这是在古代,阶级森严,神医谷位列江湖,虽不是世家贵馈,但在这片大陆都颇有威望。这弟子说得没错,死囚反正要死,做药人、实验品只是换一种行刑的方式而已。这跟早些年,死刑犯的器官捐赠是一个道理。江湖仇家,本来就是相互要弄死对方的存在,何必在意对方的生死。而那些谷内犯了大错的弟子,试药也只是刑罚中的一种而已。
但他们忘了,安心昨日做的是开膛破肚,不是做药物实验。要生剖一个大活人,这确实让安心接受无能,故而反应才这么激烈。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静静思考,济仁苑院子里落针可闻。
安谷主摸了摸胡子,讪讪地说道“心儿说得对,神医谷祖师爷有训:凡神医谷弟子,皆需行医为善,一视同仁、救死扶伤。”
其他人的内心自是五味杂陈,有不赞成安心的但碍于安谷主已经发话,也不敢当场辩驳,几经纠结下一时竟忘了来此的目的。
“我这小院十七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光顾,今日众位师兄前来,令济仁苑蓬荜生辉。”
见大家都过分安静,又没有要走的意思,安心不得不打破沉默。
“诸位若是想问昨日大黄狗一事,改日待大黄狗伤愈,在神农大殿我给各位讲讲便是,但若是想看解剖活人……”安心顿了顿,语气陡然严厉,“抱歉,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仵作,恐不能满足各位的好学之心了。”
又转身看向爹娘:“爹爹、娘亲,咱屋里说话可好?今日这日头有点足,女儿感觉身子略有不适。”
林夫人一听安心这话,顿时心疼女儿了,狠狠瞪了一眼安平和安然,忙宽慰道:“心儿,不理这群浑人,咱赶紧回屋歇着去。”完了还嗔了安谷主一句:“叫你们这兴师动众!瞧把我闺女给气的,这病刚好,你们就整幺蛾子来逼她,你不重视闺女我可心疼!都给老娘滚蛋。”
安老头也怒了:“怎么地,一个个闲得没事,跑来寻心丫头开心是不?”
安老头是半路遇上安谷主带着儿子和一大群弟子来济仁苑的,他来找安心就是好奇昨日对大黄狗做的手术,想来具体问问。可这么一大群人来找安心,他也只当是跟他一样好奇,也就没有多问。瞧着安心这会是生气了,反应过来时要安心去给他们演示剖活人的肚子,他是真气坏了。顿时发了脾气。
老谷主大发雷霆,众弟子都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多问。毕竟,安老头年轻时候也是霸气侧漏的。
安大哥忙讨饶:“妹妹别恼,我们并无其它意思。爹爹、哥哥们,还有众弟子就是对你昨天对大黄狗做的那……手术,对,是叫手术对吧?就是对那手术好奇,想来找妹妹了解了解。为兄和这些弟子都是整理了一些问题,今日冒昧叨扰小妹,还望小妹不吝赐教!”
听得这些弟子还是整理了问题来的,安心心情稍霁。嗯,学习态度还不错,说明确实是真心来求教的,不是专门来找她表演活人剖腹的。
重新坐下,看着院子里今日来人,除了求教的众弟子,还有神医谷两任谷主,她的祖父父亲,还有娘亲、兄嫂。作为医堂堂主的大哥都如此礼待了,她也不能太拿乔,否则就枉费了一家子平日里都对她那么好了。
轻咳了两声,先是望向大哥安平:“昨日妹妹去听了大哥的讲课,大哥医术高明,讲得自然是准确无误的。”
安平觉得妹妹不像是在夸他。
果然,安心继续:“但是,以我之见,大哥讲的解剖知识太基础,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常识,再深入一点的,习武之人应当都会。而对学习医术,则远远不够。正如我之前所言,行医治病首先要了解正常的是什么,才能将不正常治疗为正常,这才谓之医术。所以我觉得大哥讲得不好。”
安平:“……”
安老头、安谷主夫妇、安二哥:“……”
众弟子:“……”
只有大嫂齐氏弱弱地发声:“所以?”
“所以,以后这解剖课兼之相关的生理、病理内容,我来上。”
那语气神情,尽显王霸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