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诚没有再问,梅凌雪亦不开口。转过一个街角,她朝陈猛吩咐了几句并支开他后,开口说道:“再喝一场。”叶诚知道她只是在通知自己,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梅凌雪转身进入一家酒楼,然后就拎着两个食盒出来了。叶诚屁颠屁颠地上前从她手上接过颇有分量的食盒,问道:“去哪儿吃?”
梅凌雪惜字如金道:“跟我来。”说完就往城外走。
看着还未落下的太阳,叶诚觉得差不多是酉时,便提醒道:“喂喂喂!再走出城了啊!”
梅凌雪似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走。
出了城,叶诚在心里盘算道:应该是酉时,只是不知道几点。得赶在戌时三点前回来啊!不然就得宵禁了。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梅凌雪已经施展起轻功翩然而去。
叶诚一拍脑门,也赶紧用点云踏月追寻那抹倩影。
“呼,呼...”叶诚不住地喘着粗气。他没想到自己追了那么久才追上梅凌雪,而且还是在她主动停下来的情况下。按道理说,自己的轻功应该不逊色于她才对?
叶诚看着身旁英姿勃勃不逊男子的梅凌雪,暗忖道:她莫非要一流了?
梅凌雪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像是洞穿了叶诚的灵魂。她抿了抿嘴微露无奈,替叶诚答疑:“你轻功确实很好,只是没有心法相辅。”
叶诚脸色一黯,低声喃喃:“心法...”这东西自己早听林伯说过。可林伯也说过,心法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不是加入门派或者投靠了江湖上某个势力,只能凭自己机缘获得。
“心法很重要。或许你学的武功跟你所学心法的精义有冲突,但只要你驾驭住了心法,你的武学招式只强不弱。而那些适合你心法的武功,只会更加强大。我的踏雪寻梅与我的洛神心经正好相适,所以我施展轻功比你快。”
正当叶诚惊讶于梅凌雪也有能说会道这一面的时候,梅凌雪丢了个酒坛子过来。
叶诚随手结果,拆开纸封一丝甜腻腻的香气沁入他的心脾。他下意识拿起来抿了一口,发现这酒芳醇的同时还是甜的?他大赞道:“好喝!这叫什么酒?”
“金华酒。”梅凌雪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喋喋不休同他解释的,转眼间就又变成冰美人了。
叶诚没有再喝,刚刚在酒楼里被那些老狐狸灌得太多了。他懒散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问道:“你的洛神心经,是否就是某位高人从洛神赋中所悟得的心法?”
“是。”梅凌雪简明扼要地答道。
叶诚突然问道:“你可带佩剑?”
梅凌雪倒是没想到叶诚会有此一问,微愕摇头。
叶诚轻轻摇头:爷爷的配剑放在了白云城,自己一直都是用普通的铁剑来练剑了。是该考虑给自己准备把趁手的好兵器了...
梅凌雪见叶诚魂不守舍,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
既然没法教她贵妃回眸,叶诚也不会继续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他岔开话题:“既然已是新招,再叫踏雪寻梅不合适了吧?有没有想过换个名字?”
见叶诚满脸兴奋,梅凌雪便顺着他的意道:“你说。”
叶诚迫不及待道:“当初踏雪寻梅,你是如何破式的?”
“你连破式都知道了?”梅凌雪略微吃惊,只是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见叶诚点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便答道:“寻。我当初以寻字破式。”
叶诚听得微微颔首,附和道:“嗯,若以踏字破式轻功的轻应该是无法体现了;雪字倒是轻了,只是体现不出快;梅字不是我能破的。相较之下,我也会破寻字。”
思量几番后,叶诚征询起梅凌雪的意见:“新招不如就叫飞鸿踏雪?正好洛神赋里也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梅凌雪倒是没有反对,而是开口问道:“以何字破式?”
“飞鸿。”叶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破二字式?”梅凌雪黛眉微蹙。看得出来,破二字式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有点吃力。
叶诚衷心道:“如果是我也会单破飞字。但我绝不会害你,你若能破飞鸿二字,我定当赠你一份大礼!”
梅凌雪闻言轻颔螓首。叶诚知她不是为了那份礼而是真的相信自己,心里也大为感动。
见梅凌雪已经开始思考起如何破式,他投桃报李地提醒道:“不需要观察飞鸿行迹。从子瞻先生的《渑池怀旧》中悟,或许更有收获。”
梅凌雪听了叶诚的意见,便低吟起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应似飞鸿踏雪泥,鸿飞那复计东西...”不一会儿她便抬起头,美眸异彩涟涟。
见梅凌雪似有所悟,叶诚也欣慰地点头。他举起葫芦伸到她的面前:“恭喜。”
梅凌雪也举起葫芦,展颜笑道:“该是我多谢你。”叶诚看见她眉眼间的英气,随着那一笑就变成了孩童般的稚气。他脑子里想起另一句诗...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叶诚心旌摇荡的同时也暗骂自己肤浅,过早地下了决断。若知梅凌雪笑起来如此仙姿佚貌,他断不会将花采秋的笑与她相提并论。只不过想起刚刚的猜测,他的心突然有点酸溜溜的:真是便宜了常洛了。
叶诚魂不守舍的同时,对贵妃回眸也有了新的体悟。
“你怎么了?”梅凌雪冷冰冰的声音将他冻醒。
叶诚自然不会孟浪到说什么太好看。他轻咳两声后牛饮一大口酒!梅凌雪满意地点头,也喝起酒。
二人一时无言。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叶诚只觉得舌下生津,连同心思也变得烦躁起来。他自知不胜酒力,看了眼天色后提议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不急。”梅凌雪轻啄一口,然后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叶诚的意识虽然开始变得混沌,但也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笑道:“在白云城,你同你父亲来我家送剑。”
梅凌雪顺着他的话继续道:“然后碰上了阿猛父母与一名江湖高手打斗,好在父亲及时赶来。”
叶诚见她喝的兴起,也不再开口,任由她自己说下去。
梅凌雪补充道:“然后便是阿猛想拜我为师。”
叶诚想起阿猛拜师,会心一笑。不料梅凌雪却突然看向他,眼神幽深地说道:“我本想将你也收为弟子。”
叶诚表面上苦笑道:“可惜在下没这个福分。”心里却庆幸不已:幸好没当她弟子,不然岂不是一辈子翻不了身?
梅凌雪平淡道:“你可还记得那句话?”
这属实把叶诚难住了。他老实摇头,答道:“不知。”
“剑之道...”梅凌雪还未说完,叶诚便打断道:“在于诚。或许这也是我父亲给我取名诚字的原因吧。”
“十年过去了,当初像狗一样趴在院子里的那个少年也成了当代剑首...”梅凌雪喝了口酒,神色恍惚,双眼迷离得像是陷入了追忆之中。
叶诚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多变,赶忙开解道:“不过是你让着我罢了,我当时撑死三流水准。”借着月光,叶诚再度打量起这位武林第一美人——她的五官还是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柔和。但因为饮酒过多导致的双颊酡红,冲淡了她眉宇间的凌厉。
所有适合或者赞美女孩子的字词——诸如美,媚,娇,俏,恬这一类的评价用在她身上很突兀。可她就是有种令人说不出来的舒服。她若男儿之身,必然是世间第一美男子;她若女子性格,也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只是偏偏女生男相,还不得似水性格。
不是字字不符,反而是字字皆符。
“叶诚,你要好好修炼,做我一辈子的对手!”
闻言,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心神不定,导致他身体晃了晃。好半晌才答了个“好”字。
“叶诚,对不起!”
叶诚上下眼皮依然吸附在一起,他强打精神探身问道:“什么?”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叶诚在大石上醒了。不过不止梅凌雪一个人——花采秋,张继姚还有陈猛也来了。
叶诚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翻身下树。他见其他人一脸急切,便问道:“怎么了?”
花采秋结巴道:“官...官兵冲进你家,把你家人带走了!”
叶诚被这一句话吓得睡意全无。见张继姚点头,他紧张道:“怎么回事?”
张继姚答道:“知县下令抄的家。”
叶诚心下生疑:知县?廖公没跟刘广生提起过我吗?但他很快就想起张继姚昨日那句话...
“见人心!”
知县想借我华府讨好税监?!这背后有没有刘广生的授意?
在场众人感觉叶诚的气势突然变化——自内而外散发的凶戾之气让梅凌雪跟陈猛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日叶诚那招阎王索命;而花采秋只是满面愁容,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张继姚嘴角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叶诚声音低沉的仿佛不是出自他之口:“我娘呢?”
张继姚平静答道:“主母跟舅爷一并入狱了。”
“好。”
“好...”
“好!”
叶诚连说了三个好,但他给众人的感觉却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