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彧先是皱眉低思,复而展颜一笑。
“能啊,陛下以身入局,绝对能冠以当日最大的贪官之称!”
“哦,陛下您不是官,是帝君,那就是史上最贪帝君?”
“陛下你后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陛下你不去了吗?”
萧九龄连连摆手。
她连陪着程彧一起,在暗处收网的心思都没有了。
“朕想起,御书房还有一桌子奏折没批,朕先去批折子,两位爱卿请自便。”
不到两日。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传遍了唐相时隔十年,要纳小妾的八卦轶事。
“听说是个青楼的清倌,长得和仙逝的唐夫人很像。”
“胡说八道,分明是清白人家的千金小姐,听说和唐相的女儿是手帕交。”
“今晚唐府便要摆喜宴,迎新人进门。”
“唐相还邀请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去吃酒,这会儿正在散红包呢,咱们去门口瞧瞧新娘子。”
唐相在民间的名望素来很好。
经常为民除害,还从不摆官威架子。
因此,前来唐府门前凑热闹的百姓云集。
讨要红包是其次,主要是想恭贺一声新喜。
谁知。
平日里见到百姓登门上前,会笑脸相迎的唐府管家。
今日却板着一张臭脸,嫌弃地朝人群里挥手。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挡着大人们的路!”
“我家大人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大人,你们也配踏入我唐府一步?”
唐府管家换人了吗?
大家错愕地抬头,却见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正当他们怀疑,此人是不是原管家的双胞胎兄弟时。
一身暗红色喜服的唐相,站到了门口台阶上。
“唐相来了!”
“恭喜相爷喜结良缘!”
庆贺的呼声持续了许久。
站在台阶上的唐相,既没回话,更未派手下散发红包。
只是冷着脸,扫视着前来道贺的百姓们。
直到冷场,就听唐相粗声粗气地喝道。
“今日本官宴请京城达官显贵,怎能容一群粗鄙贱民在此扫了贵客们雅兴?”
“赶走!统统赶走!”
唐相吼完维持门前秩序的护院,扭头就走。
似乎不屑于与门口的百姓,多说一句话。
护院们面面相觑过后,只能伸手比划着大家的来时路。
“你们的心意老爷知道了。”
“各位请回吧。”
门前的百姓们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谁都看得出来,唐相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唐相了。
“一直以为唐相是一股清流,原来只是官做得不够大。”
“唐相还说他这辈子不续弦不纳妾呢,不也是违背了与先夫人的诺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京城的贪官册上,又多了一位巨贪哟。”
百姓们苦着脸散开了。
前来赴宴的许均,看到这一幕。
一直愁眉不展的眉心,舒展开来。
“我早就怀疑,唐相清廉是假象,哪有当官的不贪的。”
“原来是他以前官级太低,不想为了小钱奔波,位极人臣,一贪就贪了场大的。”
许均拿起矮几上的请柬。
上面写着:
本官于两日后纳妾,届时宴请京城达官显贵。
还望各位贵客,携薄礼前来相贺,宴间可自行举荐。
“乍一看,这请柬上写得语焉不详,实际上,大有乾坤。”
纳妾办盛宴,还特意邀请了达官显贵。
门前聚集而来的穷苦百姓,不由分说全部赶走。
这说明,在唐相的眼里,只有达官显贵是他接待的目标。
可紧跟着,又写携薄礼前来相贺。
“看似清廉,可加上自行举荐这句话,不就是想让大家送豪礼买官嘛。”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陛下让唐相举荐官员,从四品侍郎到七品小吏,初选都要过他这一关。”
“这场纳妾宴办下来,唐相光是收的礼,就能有千万白银之巨!”
此事内行人,懂得都懂。
不懂的,像拎着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上,买来的一尊送子铜像的赵尚书。
明摆着就不是唐相接待的重点贵客。
“许尚书,你来得够早的!”
赵尚书察觉到有人瞧他,顺势看过来。
还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铜像。
“我这个礼物够薄了吧,十两银子买的,你的呢?”
“差不多。”
许均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
扭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身后蒙得严严实实的豪礼。
他正愁没机会,与唐相拉近关系,好让唐相帮忙说情了。
遇到如此良机,把家里的库房翻遍了。
翻出了他纳妾时,原左侍郎送的豪礼。
绝对能够成为今日送礼的榜首!
他也不担心因此落人口舌。
因为他知道。
今日前来送豪礼的,绝不只他一个。
“赵尚书,送铜像一尊!”
站在门口收礼报唱的管家刚说完。
赵尚书急声更正他。
“这是送子铜像,礼薄义重!”
“你不说它的好兆头,我送这个铜像有意义吗?”
唐管家无语极了。
送礼只图一个好兆头的话,卖奇珍异宝的铺子早关门歇业了。
可谁叫赵尚书官位重有话语权,他只能重新以好兆头的方向公布了一遍。
等赵尚书满意地离开。
许均带着一队护卫,抬着六件一人高、两人宽的礼物,走到唐管家面前。
“许尚书好,您送的这是?”
唐管家望着蒙得严严实实的礼物,伸手揭开一角。
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清澈如水。
娘咧!
好大的手笔!
送出真正豪礼的许均,却十分的低调。
“唐管家,这是“百子纳福”的六扇屏风。”
这是屏风?
这分明是玉……
唐管家见许均神秘的笑容,了然一笑,立即念唱。
“许尚书送屏风六扇!”
紧跟着,他叫来副管家,亲自领着许均,把礼物送到老爷面前去。
在许均之后。
又有许多豪礼出面,看得唐管家眼花缭乱。
暗叹:这京城的达官显贵,出手是真的阔绰。
最有意思的是。
送薄礼的,名字写得响亮,十两银子的价值,搞得像价值不菲。
与之相反。
送厚礼的,十分低调内敛,上万两银子的宝贝,写得跟菜市场淘来的一样。
“送薄礼的回头还一样价值的礼物,送厚礼的……”
唐管家看着大家登记的礼物名单上,朴实无华的名称,会心一笑。
自然是按照礼单上的内容,回一份差不多的礼物就行。
大家都是讲究人。
有来无往叫收受贿赂,有来有往叫人情走动。
“跟了老爷几十年,府上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唐管家不知想到什么,激动得热泪盈眶。
落在送礼的人眼中,这就是喜极而泣。
唐府从上到下,都表现得像守得云开见月明似的。
送礼也被唐府收下。
唐相确实变节了!
收到请柬还在观望的内行人,纷纷回家换上厚礼,重新出发。
全部力争做送最豪的礼的那个客人,由此获得举荐更高的官位!
“陆翰林送文房四宝一套!”
“吏部钱郎中送喜被两条!”
“成御史送……”
唐管家还没念完,感受到周围投来警惕的视线。
他立即笑着比划跟前站着的中年人。
“是成功的成,不是那位。”
“今日主家大喜,并未请那位前来,还望大家放心。”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蹲守在不远处的程彧,看到这一幕,气愤不已。
“他们就是在官场霸凌我!”
萧甲申刚想安慰程彧几句。
便听他幽幽一笑。
“我如此纯洁善良,不喜欢跟我玩的一定都是坏人。”
“迟早把你们赶出官场,让你们下去玩九族消消乐。”
萧甲申不懂何为九族消消乐。
但他觉得,那些人应该不爱玩这个游戏。
“程御史,我们还要蹲多久?”
萧甲申不关心旁人死活,他更关心自己要喂多久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