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看,我又要到饭啦!”
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坐在城墙下的程彧(yu),缓缓地睁开了深邃的双眼。
天苍苍野茫茫,一条笔直且宽阔的土路上,成千上百个衣衫褴褛的难民,步履蹒跚地朝他涌来。
程彧面露惑色。
自己身为坐拥全网千万粉丝的历史讲解博主,不是受到几个女网红的邀请,前去参观古色古香的主题酒店?
刚讲解完壁画上各种姿势的由来,准备亲自演示一遍。
怎么一睁眼跑到室外来了?
“她们为了跳一曲《霓裳舞》,请了这么多群众演员?”
“请都请了,好歹在服化道上走点心,难民有闲情看歌舞表演吗?”
简直是何不食肉糜。
“公子想吃点心?下次我努力找个有钱人,去讨口点心吃。”
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把黢黑的窝窝头,献宝似地塞进程彧的手里。
“公子,吃完我带你去洗个澡,咱们就去抢赈灾粥,平时只能领半碗,今晚能领一整碗呢。”
窝窝头又丑又硬,但扎着两个发包的小姑娘机灵可爱,让人食指大动。
想去摸摸她的发包。
就是年纪小了些,不方便动手。
程彧把窝窝头塞进嘴里,嚼了一口。
“咔嚓!”
后槽牙硌得生疼。
一股股记忆沿着疼痛汇入脑海。
他,穿越了!
这里不是种花稼,而是从未在历史长河里出现的大周王朝!
而他穿到了同名但年纪才十八的少年身上!
如此变故,惊得窝窝头掉到了地上。
“公子,可不兴浪费粮食。”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捡起窝窝头,用眼神警告着想冲上来抢夺的一个乞丐。
轻轻吹了吹上面沾的黄土,重新塞给程彧。
“我知道公子你不喜欢吃,但公子你先忍忍。”
“等我替老爷报了仇,咱们就离开京城,找个靠山的村子,我打猎养你,让你天天吃肉。”
程彧看向眼前斗志满满的小姑娘。
这是原身七岁那年,给母亲送葬时,从乱葬岗捡来的贴身婢女。
名叫果果,年十五,会些功夫。
她口中的老爷,是程彧的父亲,当朝六品御史。
由于为官清廉从不结党营私,仅靠俸禄生活,日子过得虽清苦,却深受先帝信任。
三个月前,先帝驾崩,新一任女帝登基。
内有贪官污吏、藩王野心勃勃,外有邻国不断滋扰边境生事。
攘外先安内。
正直的父亲仍履旧职,多次弹劾朝中收受贿赂的官员。
恰逢女帝刚登基要立威,打算彻查贪污之事。
谁知父亲突然暴毙,死在了上朝的路上。
紧跟着,程彧主仆二人被赶出租住的地方。
他们将身上仅剩的五两银子,买了薄棺将亡父与母亲同葬后。
二人开始了流浪。
“父死母亡,血海深仇,穷到吃土,这种天坑开局再给我个碗就能逆袭了!”
“公子我没有碗,但我昨天抢……捡到个狗盆,可好看啦。”
果果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豁口陶盆。
外圈有一块因烧制失误,浮现出的抽象花纹。
果果夺过他的窝窝头放到盆里,又把盆塞到他怀里。
“用盆装着吃,就像是从锅里拿出来的一样了。”
小姑娘你还怪体贴的咧。
程彧苦笑着摸了摸果果头顶的发包,看着她清瘦的脸蛋,非常心疼。
原身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书呆子,五体不勤,完全靠果果照顾。
但,从现在开始,由他来照顾果果。
他重新把窝窝头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食难下咽。
可看到附近乞丐们火热的目光,他还是以最快地速度,把它吞进肚子里。
果果早已吃完,朝他伸手要盆去清洗。
“果果,往后这种事情,我自己来。”
程彧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站得高看得远。
官道远处还有大量的难民,在往京城方向而来。
他们每个人身上死气沉沉的,恰如此时的日暮斜阳。
半个月前,距离京城不到三百里的关内东路因大旱,夏粮绝收。
女帝当即拨发了赈灾粮,安抚百姓。
可粮食离了京城,一路盘剥,十成只剩一二,导致灾民直奔京城而来。
前几日还只是零星几伙,眼下看这架式,少说来了数万人。
“果果,走,快跟我进城!”
“可是公子,还有两个时辰才关城门呢,你不洗澡了吗?”
程彧没有解释,拽着果果的小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进人潮。
几乎是程彧前脚挤进城,后脚就听到“轰隆隆”的推门声。
程彧拉着果果的手,左右闪躲,反复横跳。
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来到了繁华的大街上。
先前进来的难民,见亲友被拦截在外,立即折返去推搡守城士兵。
场面乱作一团之时,有巡逻的士兵经过。
不由分说地拔出佩刀,蛮力镇压。
不少人挨了几记黑拳。
有人倒下了就再也没站起来。
程彧心有余悸地上下扫了一眼果果,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
“公子,你怎么知道今日会提前关城门?”
“天子脚下,不会容许这么多难民涌入,影响城容城貌。”
贪官们还得粉饰太平呢。
程彧疾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喉咙竟火辣辣地疼,他靠墙喘着粗气,心道:
这具身体再饿下去要不了几日就得归西。
京城居大不易。
假如近期无法报仇,他想先苟起来发育。
“果果,你有仇人的线索了吗?”
还是得尊重“衣食父母”的意见。
果果抠着盆上的花纹,心虚地抬头瞧了他一眼。
“那个……这个……”
大周阶级分明,沦为平民百姓的二人,怎么可能接触得到贪官污吏。
程彧顺势想劝她放弃,不料果果忽然振奋起来。
“公子,我听说今天有大官会到粥棚巡视,我们可以拦下大官当街告状,请大官彻查!”
程彧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摸了摸还热乎的脖子。
他和果果还活着,极可能是杀父贪官怕全家死绝,引起女帝警觉,想等到风头过去再斩草除根。
一旦他们敢生事,明早护城河里就会飘起两具尸体。
“果果,现在什么官也靠不住,等会儿抢赈灾粥,你看我眼色行事。”
如今只能先填饱肚子,再思考下一步行动。
果果愣愣地看着霸气的程彧,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好奇:
公子吃错饭了?
怎么感觉和平时不一样?
但是,霸气的公子让她感觉更有底气,去抢富人家的狗食了呢!
程彧不知果果计划着吃完白食还要去抢狗食。
否则他掉头就去找个茶馆说段书,请听众老爷们赏饭吃。
二人沿着长街自南向北走了二里路。
终于闻到了白粥的香气。
前方人头攒动,往日拥挤的场面却没出现。
程彧仗着一米八的身高优势,踮脚向前看去。
两旁林立的茶馆酒楼,栏杆后站着像标杆一样身姿挺拔的大内侍卫。
他们的一双虎目扫视着楼下众人,透露出肃杀之气。
程彧见状,眼神中有暗潮涌动,晦暗不明。
“公子,我们不是去抢粥吗?你的眼色怎么看上去,像是去抢人头?”
等会儿报父仇可能有些难。
抢人头的话倒是可以实现。
“公子,别犹豫了,我们要往前冲了!”
程彧见她撸起袖子。
立即拉紧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提醒。
“今天来视察粥棚的不是大官,应该是女帝陛下。”
“公子,那我们不是可以告御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