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她在床上辗转难入睡,下到一楼喝了半杯温水,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走到三楼的视听室。
来到这栋宅邸居住已超过半年时间,还是头一回踏入这片地方。
能容纳上百座的电影院,却只设计成家庭模式的十人座,视听装置都是最顶级的设备享受。
她走过去挑了个中间座,设备开启后漫无目的筛选片源,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自己百分百确定要看的电影。
其实,更准确来讲,她根本没想过要看什么电影,却因入睡困难,只好借此来消磨时间。
人生的窝囊就在于,你没法面对,就只能选择逃避。
手指尖在触屏遥控一路往下滑,在看到费雯丽主演的一部《乱世佳人》,倏然一顿。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还只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
那会正好放寒假,临至年关,大人们异常忙碌,而小朋友除了闲着还是闲着。
她在花园里逛累了,便回到屋子里找哥哥。
找呀找呀找,从客厅找到房间,又从一楼找到四楼,最后,在楼阁上的阳光房里找到他。
里面,他将所有窗帘全部拉上,四周黑黝黝,唯有眼前一扇巨大的投影屏幕在闪烁着人物行走流动的光影。
“哥哥,你在看什么?”她稚嫩的小奶音在门口响起。
傅既琛瞥了过去,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朝她招招手,示意让她走向他。
顾南枝顷刻意会,脚踩一双粉色玛丽珍鞋,踉踉跄跄扑向他。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弯唇浅浅笑,‘哎呦’一声吃痛叫,拧着眉抱怨道:“顾盼盼,你好像又重了。”
“才没有呢!”她立马否认:“讨厌。”努了努嘴,又问:“你在看什么?”
他又做了个嘘的动作:“在看电影,学校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电影观后感想。”
电影?
那时她还小,根本看不懂这种深奥的东西,对于里面主人翁的爱恨纠葛,以及美利坚的南北战争史真的一概不懂。
印象里,触动最深的反而是影片女主人公的每一次选择。
她是那样地美丽、坚强、勇敢,即便生活将她丢到暗无天日的沼泽带,她仍能在阴暗里匍匐前进。
没有机会就给自己创造机会。
待至时机来临,她总能牢牢握住抓稳,凭借自己独到的眼光,以及精明的头脑,妥妥将败仗打成触底反弹的翻身一仗。
生活的磨难并没有将她击垮,她另辟蹊径,带领一大家族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地带,重新寻找到另一个绿洲。这样的女性,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具有人格魅力!顾南枝不禁与之对比起来。
一想到自己每次遇到困难只会哭鼻子,小小的她心里堵得慌,闷得紧,总怕哥哥会嫌弃她,于是仰起圆圆的脑袋问:“哥哥,你喜欢她吗?”
“喜欢谁?”他问。
“她,就是那个姐姐。”她手指向大荧幕。
傅既琛俊朗的眉目微微一蹙,想了下才道:“与其说喜欢,还不如说我欣赏她。”
“欣赏?”评价非常高。那样的字眼,顾南枝还是将其与喜欢混为一谈:“欣赏她什么?是因为那个姐姐长得漂亮吗?”她奶呼呼地问。
傅既琛笑了笑,垂眸盯着她纯真无邪的双瞳,又沉思一会,似乎在费力斟酌着用词,心道,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个小不点理解到一丁点呢?
“这只是其一……”他爽朗开口道。
后面的话顾南枝已记不清,只隐约回忆起这么一句:“斯嘉丽身上有股韧性,是个永不言败的人,我欣赏这种人。”
小小的她听不懂这番话所谓何意?
她只知道哥哥喜欢那样的女子,她怔怔看着荧幕上那个行走间倾城绝艳的聪慧女子,发誓日后自己一定要成为斯嘉丽那样的人。
可是时光荏苒,十多年过去了,她终究没能成为她。
遇事只会选择逃避,只会缩在自认为安全的躯壳里,怯于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可是……毫无实力与底气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现实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然而内心的无比渴望,令自己无意识走上一条非他不可的道路。
她需要他,她不能再放手了!
三个多小时的电影,她看着看着就瞌睡了过去,在电影播放到斯嘉丽走到战争掠过的荒芜土地去挖野萝卜吃时,又宿命般苏醒过来。
她又哭了……
这部电影顾南枝重复看了无数遍,可神奇的是,每次只要播放到这一镜头,她便会潸然泪下,止也止不住。
甚至这种现象,会伴随着年轮的加深,阅历的丰富越演越烈。
她总能共情到故事里主人翁的所有悲惨境遇,无一例外。
用手指揩掉泪水,她掀开盖在膝上的薄被,走到不远处的吧台,为自己倒了杯比翠丝堡七八年份的红酒。
就喝一两口应该没事吧?她如此祈祷。
此时此刻,酒色诱人,她真的好想放纵大醉一场,最好什么都不要想,无忧无虑,不要想!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张妈见她迟迟不下楼,便挨个房间找,终于在视听室里找到她:“天呀!顾小姐,您不会一整晚都睡这吧?这……”
顾南枝把眼睛打开一条裂缝,挠挠脖子,左右望之:“这是哪?不像我房间。”
“这是三楼的视听室,您怎么跑这来睡了?万一要是感冒发烧,傅先生怪罪下来,我可怎么……”话还未絮叨完,张妈又是惊呼一声:“天!顾小姐,您脖子长的这些红疹是怎么回事?”
顾南枝挠脖子的手一顿,霎时想起昨夜小酌两口的那杯红酒,略感抱歉:“没事!只是酒精过敏了,待会涂点抗炎膏就好,对了!我哥哥回来了吗?”
“没有。”
“是……整晚都没回来吗?”她再次确认。
“嗯。”
听到张妈肯定的回复,她怔怔出神许久,心里一涩,从而堵得慌。
自己害怕,没有能力去处理,所以,这个‘棘手山芋’只能丢给哥哥一个人去解决。
顾南枝,是这样子吗?她不知道。
吃过早餐,她再次将自己锁在房里。
前后纠结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决定打开手机。
这一次,令她深感意外的是,网上有关于她与傅既琛的那些亲密照,已经全部删得干干净净,一点让人寻觅踪影的迹象都没有,甚至就连个别讨论的人头都没见着几个。
似乎俩人从没未以亲密的姿态走入大众视野,昨天只是一场梦。
意外的梦,意外醒过来。
“汪……”忽然一阵狗吠的声音从阳台飘了进来,她猜想应该是佣人在遛狗,于是思绪又集中回手机里。
“汪……”又一声。
这一下两只狗前后齐发,声线热情非凡。
平日里这两只狗凶得很,会这么热情吗?
顾南枝狐惑。
这种热情,就……就好像看到自己离家已久的主人突然归来,掩也掩不住的亢奋。
主人?是哥哥回来了吗?
她一怔,放下手机。心田随着这个想法在怦怦跳,飞快推开落地窗,趿拉着拖鞋跑到阳台。
便见白云稀薄的苍穹之下,傅既琛蹲在远处的一片大草坪上抚摸着自己的爱犬。
相隔太远,她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却疯狂思念着他。
“哥哥!”她大喊一声,泪瞬间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