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凌浩轩捂着断臂,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虽然他也曾外出历练,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但顶着天玄寺弟子的名号,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样的伤?
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大多在听到天玄寺名号后便主动退避三舍,而敢于对他出手的也只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因此在过往的经历中,他从未遇到过真正威胁到他性命的强敌,自然他也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呃……啊……”
他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柳云生。
“你……你这个混蛋!你竟敢杀了……杀了我的父亲……!”
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个十五年前被他亲手封入石棺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个冒牌货,却没想到,柳云生真的回来了,还毁掉了他们的一切。
他看到柳云生身后,他的父亲凌远山倒在血泊之中,腹部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
都是因为柳云生,是这个家伙杀了他的父亲!
“不是我,杀了你父亲的,是你自己的剑。”
“呃……”
然而柳云生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他。
事实的确如此,刺穿凌远山胸膛的正是凌浩轩手中的长剑。
柳云生的话,让他瞬间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长剑刺穿血肉的触感,剑刃划破腹腔的阻力,以及剑锋切割内脏时的滑腻感……
这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畜……畜生!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凌浩轩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拼命地想要摆脱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可怕记忆。
他承认,凌远山算不上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他总是让他感到不安和焦虑。他知道只要他不符合凌远山的期望,就算他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他的父亲,是生他养他的人!
如今他却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柳云生身上。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然而柳云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难道不是因为你十五年前所做的一切吗?”
“……”
的确,今日种种不幸的根源,都源于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贪婪蒙蔽双眼,没有背叛柳云生,没有将利刃刺入他毫无防备的身体,没有将他抛尸荒野……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
在柳云生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凌浩轩的眼神开始躲闪,他想说这一切与他无关,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我,我……是,我是……!”
他语无伦次,从得知柳云生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陷入了这片泥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他失去了暗卫,失去了太平镖局最强大的助力,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失去了一切,坠入了无尽深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十五年前犯下的罪孽。
“就算时光倒流,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该死的!如果不是我当初杀了你,太平镖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呢!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都是我创造的!”
然而他并不认为十五年前的事情是他的错,他始终认为当初的选择是明智且合理的。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如果你当初乖乖地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是你非要回来,是你非要找到穆高松,是你非要杀我,是你偷学了血狱魔典,是你毁掉了我的一切,是你杀了我的父亲!”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凌浩轩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柳云生身上,以此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呵!”
然而柳云生却突然冷笑一声,他原本冰冷的眼神中,此刻竟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在凌浩轩眼中这笑容显得无比诡异可怕。
“谢谢你。”
他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
“……?”
凌浩轩不明所以,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流了下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柳云生接下来的话,让凌浩轩如坠冰窟。
“咔嚓!咯吱吱!”
凌浩轩心中警铃大作,正要挣扎,柳云生却突然动了。
他一脚踩在凌浩轩的右肩上,将他那只仅剩半截的断臂死死地压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断臂处的血肉与地面摩擦,钻心的疼痛让凌浩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然而,
“接下来你可要继续保持住这点儿骨气啊,千万别让我失望。”
柳云生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踩在凌浩轩肩头的脚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碾压起来,就像是要将地上的火星踩灭一般,来回地摩擦着。
凌浩轩断臂处的血肉被生生磨碎,地上的沙石也随之嵌入伤口深处。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听着柳云生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凌浩轩猛地瞪大了双眼。
“啊……!”
他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了穆高松的死状!
想起了他临死前遭受的非人折磨!
他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在剧痛中挣扎了许久才最终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知道,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他想要开口求饶,但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
“呃啊啊啊……!”
凌浩轩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向柳云生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柳云生会让他也尝尝那十五年来他所遭受的痛苦。
他感觉得到自己绝对不会轻易死去,但他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恐惧和痛苦将他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痛不欲生。
……
夕阳西下。
“…… ”
太平镖局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彻底消失了。
“吱呀——咣当!”
一直紧闭的镖局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啊!”
“呕!呕!呕!”
“这……这是……”
围观的人群原本慑于镖局内传来的恐怖声音,只敢远远地观望,不敢靠近。此刻大门敞开,他们这才看清里面的惨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
“别……别挤……”
“快跑啊!”
当他们看到柳云生从镖局内缓缓走出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他注意到。
“…… ”
柳云生无视众人惊恐的目光,径直从人群中穿过。
他此刻的衣着整齐,与镖局内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那件青色长衫也干净整洁,若非腰间佩着那柄寒光凛冽的鹤仙剑,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只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雅书生。
他看起来与太平镖局内发生的惨剧毫无关联。
“呃……”
“别……别挤我!”
然而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更加剧了人们心中的恐惧。
“…… ”
柳云生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在意,径直穿过慌乱的人群,扬长而去。
长沙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你父母?我,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不是我,是别人干的,我不知道,真的,相信我,相信我啊,你这个混蛋!
虽然他已经解决了两个仇人,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
他没能从凌浩轩口中问出关于他父母遇害的真相,凌浩轩矢口否认与这件事有关。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就意味着另有其人。
他又多了一个与他们再次见面的理由,毕竟,他必须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
——你觉得他们还会是当初那些人吗?别天真了,他们已经今非昔比了。对付你这种货色,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他们现在可都厉害得很呢。
他无法忽视凌浩轩临死前那充满恶毒的诅咒。
就算抛开邓家辉和彭武江不谈,单是一个“素问医仙”朱尚景,就已经难对付了。更何况,还有那个销声匿迹十五年,不知所踪的褚子义,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虽然他试图从凌浩轩口中撬出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但收获甚微。
他只知道,朱尚景如今已经成了名震一方的“素问医仙”,与许多大人物都有往来。而褚子义则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年前曾带着几名手下与凌浩轩接触过。
据凌浩轩所说,褚子义带来的那几名手下,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武林人士的范畴。就连凌浩轩自己,也是在他们主动现身之前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虽然他从凌浩轩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与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关于那些即将要面对的敌人他依然一无所知,目前唯一的收获就是让他提高了警惕。
“该走了……”
长沙府已经没有他继续逗留的必要了,他必须尽快动身,为下一次见面做准备。
太平镖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毕竟,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太多了,而这个消息,迟早也会传到他们的耳中。
凌浩轩已死,他们必定会加倍小心,严阵以待。
……
柳云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长沙府。
一路上,无数道目光都在暗中注视着他,那些目光中,有恐惧,有震惊,也有怀疑,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直到他离开长沙府,踏上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官道,才终于摆脱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降临,官道上陷入一片寂静。
就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还真是冷清啊。”
然而,他并不孤单。
“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没什么好说的。”
柳云生淡淡地回了一句。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
他抬起头,看到黄逸伟正站在不远处的官道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你既然在这条路上等我,想必已经知道了。”
柳云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看来是真要去杭州府了?你还真是想到哪儿就去哪儿,一点计划都没有!”
黄逸伟不满地撇了撇嘴,他似乎对白天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柳云生看着他,真诚地说道: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别太天真了。”
黄逸伟轻笑一声。
“你该不会以为我的目的是要帮你吧?别傻了,我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黄逸伟直言不讳地说道。
“多亏了你,我们黄家现在成了太平镖局的主人。毕竟现在凌云那小子是太平镖局唯一的血脉了。”
他开始细数黄家这次的收获。
“不管你和凌浩轩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与我们黄家无关。我们对此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而且我们还得到了不少好处,没有半点损失。”
黄逸伟越说越得意,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现在你还觉得该谢我吗?”
他咄咄逼人地问道。
但柳云生的回答依然没有改变。
“当然,这并不影响我感谢你。”
黄家得到了什么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没有黄逸伟,他就不可能如此顺利地与凌浩轩再次见面。
“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黄逸伟低声抱怨了一句。
随即,他长叹一声,说道: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要不要喝一杯?”
他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从腰间取出一只酒壶,轻轻摇晃了几下。
“好啊。”
柳云生没有拒绝,也没有怀疑他会在酒里动手脚。
他知道黄逸伟不屑于做这种事,从始至终他都是光明磊落的。
“爽快,我喜欢!就拿你折磨凌浩轩的故事当下酒菜吧,可惜我没看到那家伙的惨状。不过就你那性子肯定不会让他轻易的死掉吧?”黄逸伟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