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昨天的二叔还对林听这个坏他们好事的人有诸多不满,那么现在,听完大哥的话之后,他就一丁点不满情绪都没有了。
他甚至还想送林听一个表达友好的礼物。
开玩笑,他又不是脑子瓦特了。
就算林听没有做挨枪子的买卖,单凭杨李波大庭广众对她深鞠一躬他就不敢造次。
那帮跑船佬如果想弄死他,才不会管他是谁。
蒋父合了一会儿眼,没等到堂弟的回应,睁开眼睛看向他:“你还有事吗?”
二叔猛地回过神来,立即说:“有、有!我就是觉得囡囡特别可爱,想问问你她平时喜欢什么?我想送她个礼物,又怕不合她心意。”
蒋父:“你管谁叫囡囡?囡囡跟你很熟?”
二叔:“……?”
他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
二叔正懵着,又听蒋父说:“小宗现在在做自己的生意,很忙,你懂吧?”
“懂!懂!”
这个问题可太容易回答了,二叔当即表态:“阿宇那点小生意一定不会再烦到小宗面前。”
“嗯。”
蒋父满意地阖上了眼睛,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二叔碰了一鼻子灰,离开蒋父的书房后不免愁容满面。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既没有拿到钱,又没拉近关系。
似乎还得罪人了。
二叔抹了把脸,很惆怅。
手放下,他刚好看到林听端着一个托盘上来。
瞧见他,林听立即扬起个灿烂的笑容,并主动叫人:“二叔好。”
抛开一切不谈,单看她乖巧的模样,二叔不自觉地就放缓了语调:“囡……咳咳,听听,你来找大哥?”
“嗯,”林听点头,“我哥煮了杯蜂蜜牛奶,让我给师父送上来。”
“那你快去吧。”
二叔说着替林听敲了敲书房的门,还帮她把门打开了。
“谢谢二叔。”
林听进了书房,瞧见蒋父正靠坐在躺椅上,像个无奈的老人。
“囡囡。”
蒋父看着林听,并没刻意打起精神掩饰疲惫。
林听端着托盘走过去,把蜂蜜牛奶放到他手边,说道:“师父,我哥煮了蜂蜜牛奶给你。”
蒋父坐直了些,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怀念。
“囡囡,你坐一会,陪我说说话。”
蒋父说完这话却不开口了,只是缓慢地喝着牛奶。
林听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姨在整理行李,似乎想要回香江去休养一段时间。”
她刚才来时遇到了钟家青的小保姆,听她说的。
“她想回便回吧。”蒋父说,“也免得在这里睹物思人。”
林听望着他,不免有些好奇。
很明显,蒋父和钟家青的婚姻与爱情没有一点儿关系。
或许钟家青是爱蒋父的吧,但他么……大概早就封心锁爱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蒋父突然问。
“没。”林听果断摇头,“只是觉得您心里住着的人不是她。”
“嗯……”
蒋父放下牛奶杯,站起来打开一个保险柜,从中取出了一个很厚的相册。
“来,囡囡。”
蒋父朝林听招了招手。
林听立即走过去,搬了把凳子坐到蒋父身边。
“你看,这是你师母。”
蒋父翻开相册,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有些嘚瑟地补充一句:“这是我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好看吧?”
黑白照片上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弹钢琴。
“那时候我刚结束下乡回到香江,阿媛家就住在我家隔壁。”
谈起往事,蒋父的眉眼愈发温柔。
“我当时刚秋收结束,黑得像煤球似的,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穿着件海魂衫,那还是在码头刚刚买的,整一个乡下穷小子的打扮。”
“阿媛正在她家院子里的秋千上看书,看到我还以为是迷路了,问我要不要帮助,她说话声音又软又糯,还给我倒了茶……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契诃夫和托尔斯泰。”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父亲给我定的未婚妻。”
“囡囡,我很幸运,对吧?”
林听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相遇的确很美好。
“订了婚后,我们就一起去留学了。她读文学系,但总是偷懒不想背书,我就把她的专业课编成歌词,让她一边弹琴一边唱……别人考试前都是兵荒马乱,只有我家琴声绕梁。”
“她喜欢吃甜食,但总会牙痛,每次痛起来就眼泪汪汪地说再也不吃了,好了又全部忘光光。”
相册一页页翻,照片记录着阿媛的一颦一笑,把岁月长河中一闪而逝的片刻永恒镌刻。
林听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嗑师父师母的爱情故事了。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是吴燕和李芝在这里,她俩得扭成什么样。
那些照片记录的时刻蒋父全部如数家珍。
“这是我与她去尤他,那时是暑假,路上我还与几个混混打了一架。”
“这是她演讲的时候,那次的演讲主题是「自由」,她这份稿子写了一星期,最后拿了第一名。”
“这是万圣节她偷偷吃了太多糖,牙痛的时候,哈哈哈……”
林听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完蛋,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相册再往后翻,最后一页是结婚照。
“后来,小宗就出生了。”
“再后来……”
蒋父阖上眼,显然不想再继续回忆。
他合上相册,话锋一转说道:“钟家对我家有大恩,当年若不是钟家帮忙,我祖父不能如此顺利地带着全家搬至香江。”
“钟先生离世时钟家已经没落,他在弥留之际以当年恩情求我娶了他唯一的女儿,庇佑她一生,那是……七年前了。”
“囡囡,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林听“啊”了一声,皱眉。
如果当年蒋家没有搬到香江,那他们大概只能住牛棚去了。
一面是救命恩情,一面是个人感情。
这玩意儿要怎么选?
果然,不婚不恋才是王道。
蒋父大概也没想真的让林听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太需要一个聆听者了,以及——
他伸手拍了拍林听的头,表情格外郑重:
“囡囡,所以你要变强,永远不要让婚姻成为你最后的避难所。”
“那样……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