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是真的很困。
她昨晚有些认床,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才勉强睡着。
嗯……
其实就算不认床,早上六点起床这种操作也超出林听的能力范畴了。
林听侧过身,装作跟蒋宗说悄悄话,打了个哈欠。
蒋宗瞧见她水雾迷蒙的眼睛,替她点了杯咖啡。
“谢谢。”
林听接过咖啡,小口啜饮。
半杯咖啡下肚,她总算清醒了些,也有心思看看眼前这些人。
沙龙里的这些人都是大户,手里握着成套的认购证。不过其中九成以前都不是研究股票的,一半曾觉得股票是骗人的。
这也是现在的股民画像——几个月前,他们还觉得股票这东西就是骗局,单眼见着身边那连字都不认得的邻居摇身一变成了万元户,自己就动了下场的心思。
他们买股票全靠打听,常常是还没进证券交易所就先被内部消息骗走一笔。
有人无心本职工作,有人辞职炒股,眼前这些大老板也有许多是扔下生意远赴沪市的。
似乎所有人的心里都默认了股市才是发财的最佳答案。
看着他们红润的脸,林听只觉得疯狂。
太狂热了,一定会出问题的。
“囡囡,”蒋父有意要捧林听,当着大家的面儿问她,“你觉得呢?”
林听:“……?”
她觉得?
觉得什么?
题目是啥?
眼见着大家都看向自己,她总不能表示自己刚刚清醒、还没来得及分析他们在说什么吧。
那也太不识好歹了。
她更不可能说你们别太飘,我觉得股市要崩。
那不得被这些老板追着砍三条街?
林听沉思三秒钟,转头看向蒋宗,试探着问:“要不……你先觉得?”
林听的意思很明显:你是蒋家少爷,你在这儿报菜名他们都会夸你嘴皮子利索。
蒋宗接收到她的求助讯号,眼底染上被迫营业的痛苦,默然片刻缓声说:“1987年,美股股灾。”
热闹的沙龙瞬间沉寂。
所谓美股股灾,是指在1987年的崩盘事件。
那一年,美股日交易量达到万股。股市异常繁荣,大量国际游资及私人资本入场,疯狂捞金。
自八月起,持续了五十年的美股牛市开始波动,那时,大部分人还觉得这是正常波动和抄底的好时机。
10月19日,仅仅一天,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了508.32点,跌幅达22.6%创下了一天下跌的最高纪录。
这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崩盘事件,故被称为股灾。
所有人都对股市抱有重望的时候,蒋宗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有一大半的老板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一段历史,他们困惑地向身边人小声打听,知道的不知道的却都摇了头,没人解释。
林听也很震惊。
她望着蒋宗,突然发觉自己当真低估了他。
她觉得如今的股市繁荣是异常的,那是因为她隐约记得今年是个大熊市,只是不确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但蒋宗……
也对,他只是社恐,不是傻。
“小孩子胡讲,大家别介意。”
蒋父轻笑着开口,打破了沙龙里的死寂。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蒋宗一眼,示意他现在真的可以闭嘴。
快别说了。
这一句话若引起恐慌,保不齐明天股价就要跌。
蒋父又瞧了林听一眼。
林听笑着接话:“沪股与美股到底是不同的。”
他俩一唱一和,老板们终于松了口气。
吓死了!
有机灵的开始提新话题,不谈二级市场,只围着原始股转。
蒋父没再问林听或蒋宗的观点,面色如常与大家聊天,仿佛蒋宗刚刚说的真的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
陈俊今天一早便跑到证券交易所,他没有立即买股票,而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盯着股价牌,也打量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他身上的钱并不太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工资加小费有一千多元。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输。
……
晚上,蒋父回到家中,直接敲响了蒋宗的房门。
“……”
门内无人应答。
蒋父又敲了两下,依旧没等到回话或开门,便说:“小宗,我进去了。”
说完话等了十秒,蒋父才推开门。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蒋宗根本不在房间。
蒋父疑惑了。
这小子不在房间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里外找了一圈,没在任何一个角落看到儿子。
他喊来阿进,问:“小宗呢?”
阿进说:“少爷与林小姐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蒋父啧了啧舌,示意阿进去休息,自己坐到了蒋宗的书桌前。
他今晚喝了许多酒,此刻有些头晕。
瞧着书桌上的相片,他的嘴角不由得扬起。
“阿媛……”
“阿媛……”
“儿子交到好朋友了,你看到了吧?”
蒋宗回到房间时,就看到他那么大的一个父亲窝在他的书桌前,枕着胳膊睡得无比香。
蒋宗:“……”
蒋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拿了床上的毯子把蒋父裹得严严实实,又把桌旁的窗子关上。
“嗯?”
蒋父感觉有人碰自己,睁开眼,却仍是一片黑暗。
他费了些力气才把裹着自己脑袋的毯子扯下来,喘了两口气,看着他孝顺的好大儿:“你回来了?”
蒋宗:“……”
这话说的。
是他回来得还不够明显吗?
蒋父睡了一个多小时,此刻酒醒了三分。
他揉着酸疼的脖子,侧过身问他:“小宗,你今天在沙龙说的事,你详细讲一讲你的看法可以么?”
蒋宗沉思片刻,答:“可以,但我不想。”
蒋父:“……”
“你……算了,你睡觉吧。”
蒋父站了起来,他揉着脖子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身回到蒋宗身边。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在沙龙时,你的话说得很好,我相信你。”
他应酬完还跑来儿子的房间,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但……
他儿子的眼神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他信不信。
老父亲的关怀无处安放,蒋父收回手,转身离开。
出了门,他的脚步没停,转身上了三楼。
三楼的卧室对某些人来说是禁区,对蒋父来说是回忆的寄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