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门后开门之人冷不丁得被这一撞,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谁呀这是!找死呢!哟,原来是六爷您呀!”
摔倒在地的小吏连忙爬了起来向刘梦棣腆笑着。
他见得刘梦棣身形有些踉跄,用鼻子一嗅,便闻到了对方那一身的酒气。
吏员也没空去拍打身上的尘土了,他连忙赶上前搀扶住刘梦棣:“六爷,您这是吃了多少的酒呀,如何闯到小人这里来了!”
刘梦棣用手中的扇子搓着那吏员的胸口问道:“你认得本王?”
“小人是这里的奉銮,姓黄,常带歌舞姬进宫演绎,如何能不识得您呢。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在芙蓉园那边,您与大皇子争吵起来,还是小人……”
“别与本王提他,提起他来就有气!快去给本王安排个姑娘乐一乐!再敢败坏本王的兴头,小心本王烧了你这破屋!”
奉銮是正九品的官职,隶属于太常寺,专司舞乐。
内务府掌礼司也有奉銮职位,凡是宫中需要用到舞乐之时,内务府就会派人往太常寺这里送条子要人。
这个黄奉銮就会按条子安排歌舞人员进宫演绎。
平时也是他管理着这些歌舞姬们。
内务府自己不养歌舞姬是因为内务府花的是皇帝自己的银子,而太常寺的花费则来自国库。
也因此这一府一寺许多职能都有些重复,导致了冗员情况,使得开支就更大了。
刘梦棣曾在皇帝面前说过想要合并内务府与太常寺的有司,但太常寺里许多人都是凭人脉关系进去的。
皇帝虽然觉得刘梦棣说的有道理,但并不想过于为难那些功勋后人及世家子弟。
于是就发生了太常寺寺卿表奏刘梦棣为一字王的事情,借此人情希望刘梦棣能打消这个主意。
其实刘梦棣根本就不参政,皇帝同意与否他都不会上奏此事。
可想而知,当时皇帝刘泷就已经想过拉刘梦棣进朝局。
他只是担心刘梦棣参政以后会用此事来为难别人,所以才让太常寺的人去巴结刘梦棣的,但他却没想过刘梦棣不接招。
黄奉銮委屈地说:“您、您来教坊司找姑娘?六爷,您青楼产业多的是,这又何必呢,小人这里头的姑娘可都是宫中……”
“青楼姑娘再漂亮也就那味了,爷要的是那种清清纯纯,碰碰手就会害羞,亲一口脸赤脖子红的那一种。这种姑娘青楼里可没有呀!”
“这、这等良女子教坊司里也没有呀!六爷您喝多了……”
“少来瞒我!”刘梦棣醉意十足地怒道:“本王可听说四哥藏了一位绝世美人在你这里,你最好掂量一下自己能挨本王几扇子再说话!快带本王去看!”
刘梦棣伸手便要打。
那黄奉銮加忙一躲,急道:“六爷您、您先别着急动手,小人……小人带您去看还不行么!”
黄奉銮哪里敢惹刘梦棣,在应了一声之后连忙在前头带起路来。
刘梦棣来教坊司穿着的是书生素袍,在这个大冬天里就显得有些单薄。
他穿这一身来可不只是因为之前办事之时身上染了些血,而是想以假扮一个受过文延贞恩惠的书生前来与文延贞的女儿见上一面。
文延贞之女是沈同和弄进教坊司的,当时沈同和怀疑有人要对文延贞之女文卿梅不利才这么做的。
可文卿梅进了教坊司以后由于四皇子大皇子使了手段便再也弄不出来了。
沈同和与刘梦棣说过之后,刘梦棣马上就判断出了这是蒋宗宪派了人来盯文家女儿文卿梅的梢,是被沈同和误会才将人送进的教坊司。
但问题是蒋宗宪盯文卿梅却是发生在文延贞自缢之前的事。
按沈同和所说,文家小姐是刚到的长安城,她其实没有什么可盯梢的价值。
所以刘梦棣判断文延贞在上疏为宋云海辩解之前一定是与宋云海有过至少一次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且这事一定与文延贞的女儿有一定的关系,要不然蒋宗宪不会派人去盯文卿梅的梢。
若想要从文卿梅那里套出点什么话来,以现世阎罗的身份别说是让其开口了,她不被吓到就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刘梦棣这才想着用化装的办法来套话。
而且他还不能白天来,白天耳目众多他只得等到夜里才能以醉酒寻衅的借口敲开教坊司的大门。
但当刘梦棣迈进教坊司大门之时,刘梦棣发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全都白费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
早上上朝之时蒋宗宪也说过让刘梦棣去将文卿梅给带出来。
可见蒋宗宪是也一定知道了文卿梅即在教坊司之事。
而教坊司的奉銮之职虽不高,但毕竟也是个官身。
守夜看门这种事情他自己是绝不会做的,一定是交待给门子或是差役。
夜里能来给自己开门,且周围还没有别人,可见黄奉銮很可能就是在等刘梦棣的到来。
再结合面前蒋宗宪派人盯梢及从沈同和那里知道了刘梦棣会来教坊司之事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黄奉銮即是蒋宗宪的耳目!
蒋宗宪应该是担心刘梦棣进教坊司会受到大皇子或是四皇子的阻碍,可能会见不着人,所以就安排了黄奉銮在这里职守。
甚至蒋宗宪都算到了刘梦棣不太可能白天来,所以让黄奉銮在夜里都要职守在此。
也好在刘梦棣并没有拖太长时间,要不然黄奉銮还不知道得守几天的夜。
只是这样一来让刘梦棣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文家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蒋宗宪这般用心?
而且蒋宗宪好像还不敢直接询问文家小姐。
刘梦棣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蒋宗宪一定发现了什么,但却没有得到可靠的证据来证明的猜想。
而且文延贞之死给皇帝刘泷带来了极大的触动,刘泷已经冤死了文延贞,他是绝不许文家小姐再受到什么伤害的。
所以蒋宗宪投鼠忌器之下就不敢去动这个手,只能监视文卿梅看看有什么发现。
蒋宗宪之前与刘梦棣说那些话其实也不是担心四皇子或大皇子会对文卿梅不利。
而是希望于观察力敏锐的刘梦棣能从中发现点什么事情,或是被黄奉銮看到或是刘梦棣直接告诉他。
不管怎么样,蒋宗宪都想把文延贞与宋云海的事情给调查清楚。
刘梦棣总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但人即是已经来了,那便只硬着头皮去看看情况。
他跟随着黄奉銮来到一处“厢房”的门前。
没等黄奉銮前去开门,那门咔嚓一声自己便开了。
这显然是房间里的人将门打开的。
刘梦棣房里看了一眼,只见得门内亭婷玉立着一位神情有些错愕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脸上带着些许的农院气息,但从气质上观望明显是读过些诗书的。
刘梦棣对她第一印象是贫困的教书先生家的乖巧女儿,而非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少女脸色有些不太好,显得有些苍白。
这种白不是沈琳琅那种从未做过任何杂活家务的白皙感,而只是没有血气、营养不良的感觉。
虽然有些病态,但少女的五官却长得极为标致。
找不着一丝丝现代网红脸的工业气息不说,那天然的美感是越看越耐看,让人越看越想看。
这让刘梦棣突然有一种月宫仙子亦不过如此的感觉。
少女身上唯一的缺陷就只是穿戴有些粗糙罢了。
她只穿着一领粗麻直领的上襟与一件淡蓝色的褶裙,虽然入夜要睡了,但在寒冬里这几件衣服还是显得十分单薄。
少女发髻耳脖等处并没有任何饰品,感觉不像是卸了妆,而就是家中不富裕,或是把首饰都换成了现钱了。
毕竟不花点银子在教坊司里是过不上好日子的。
少女身上唯一可以算得上好的饰物就只有她腰间系着的那条丝绦了。
刘梦棣愣着神看着眼前的美人儿之时,不想那黄奉銮突然开口说道:“文卿梅!这是宫里的六爷!快快下跪行礼呀!”
刘梦棣回过神来白了黄奉銮一眼。
他原本是想支开黄奉銮再去推门,却没想到里面的人自己就开了门。
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黄奉銮却是将自己的身份给说破,打断了刘梦棣所有的计划。
刘梦棣将鼻子一捂,责问道:“什么味呀这么冲?”
文卿梅所住的房间的确散发着一股霉味,这股霉味让刘梦棣有些不适感。
黄奉銮马上应答道:“最近下了几场雪,房里有些阴湿,是有些霉味。”
刘梦棣抡起胳膊冷不丁地便打了一巴掌过去,生气地用扇子指着房间门叫骂道:“你就让本王的小美人住在这种地方?”
公元前的华夏就已经能够生产无色透明玻璃了,但廉价玻璃的普及与应用却得等在二十世纪工业化条件下才会有。
所以古代房屋的采光一向都不是很好。
在这样的阴湿环境中即使再富贵之人也常会有长毒疮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