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禁宫,宣和殿,大宋皇室藏书所在,亦是徽宗充作上书房之所。
“官家,北门那,闹起来了。”
杨戬亦步亦趋,跟在徽宗身后,小声的禀告着,皇城司刚传来的消息。
“太师那,有何动静?”
手执一本《宣和画谱》,仔细的校对着图录的徽宗,随口问了一句。
“暂未见任何动静。”
杨戬马上回了一句,显然在太师府早就布有眼线,及时跟进事态的发展。
“那就当不知,随他闹去!”
徽宗听了,也不见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自顾自的,忙着手头校对的事。
“是,官家!”
杨戬躬身,小心翼翼的退至门口,快速的,低声又安排了起来。
徽宗可以当不知,他可不行,身为皇城司的实际掌权人,可容不得汴京城出一点差池。
成百上千名百姓,在城门口聚众闹事,这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一句就当不知,就可以稀里糊涂糊弄过去的。
万一,酿成了乱事,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哎……高俅啊高俅,也就官家宠着你,由着你这般胡闹!
可千万,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就在杨戬暗暗叫苦,甚至,有些埋怨高俅时,太师府里,正上演着一场更大的风波。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时年已有七十五的蔡京,正冲着枢密院知院邓洵武,发泄着怒气。
“恩相容禀,是大公子,特地交代,说是定要给那高俅一个下马威,好好的臊一臊他,也好教让他知道,得罪了太师,会有什么下场。”
邓洵武一脸委屈,小声的分辩了一句。
“蔡攸?”
蔡京听闻是长子蔡攸的主意,不仅没有面容稍霁,相反,眼神愈发的凌厉起来。
“区区的秘书省并左右街道篆院,哪怕是加了宣和殿大学士衔,就能指使得了,你这个枢密院知院?”
蔡京冷冰冰的话,竟是一点都没给邓洵武面子,更没有把蔡攸,这个嫡亲的蔡家长子,当成是至亲骨肉,甚至连名字都不肯提,只是用蔡攸的官职来指代。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
邓洵武好歹也一把年纪了,竟不顾体面的跪倒在蔡京面前,连连磕头告罪。
“哼!”
蔡京却不为所动,他与邓洵武相交数十年,这老小子的脾性,那是最清楚不过。
为了荣华富贵,连命都可以不要,脸面么,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所以,磕几个头,又算得甚!
“老夫今年七十有五,自知也没几年好活,但你们这些人,现在就把注码押在他身上,不觉得,为时过早了些么?”
许是自知大限将至,蔡京难得与这个身边的得力干将,推心置腹起来。
“恩相啊,大公子得你衣钵,乃是天经地义,如今又得官家宠信,得授宣和殿大学士,眼见着就要大用了,咱们这些人,不得不……早做打算呐!”
邓洵武跟着蔡京数十年,见老上司愿意推心置腹,那他也不介意说上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望着地上的邓洵武,蔡京有些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以邓洵武为代表的蔡家党羽,纷纷投向自己那不争气的长子,让他这权倾朝野数十年的蔡党魁首,在晚年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人未走,茶已凉!
他失望的,是蔡党,后继无人!
说来也可笑,不管是蔡攸,还是其他儿子或假子,就没有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
但有些话,他在世的时候,不能说的太明白。
毕竟,蔡党在他手里成形,壮大,他自然也希望能将蔡党的荣光,延续下去,千秋万代。
只是以他纵横官场数十年的眼光来看,他的这些儿子、假子、学生,实在是挑不出能扛鼎之人,能让他放心的,将蔡党的旗帜,稳稳的,传递下去。
所以,他在等。
一直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人出现。
只是很可惜,他愿意等,下面这些人,已经不愿意等了。
原因很简单,他七十有五,像邓洵武这些,已经六十朝上,就连他长子,也已经四十有余。
他若再不退,下面这些人,如何出头?
这年头,可不是人人都能活到他这把年纪的!
罢了,罢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
确实已经心力憔悴的蔡京,不愿再挣扎。
既然他们急着要上位,那他,便遂了他们的愿,又如何!
“他以为,将那浪荡子晾在城门口,就可万事大吉了?”
暂时按下心中的憋闷,蔡京决定,再发挥一下余热,替手底下这帮子不省心的玩意儿,再保驾护航一番。
至少,得将那浪荡子高俅,给解决了。
不知为何,蔡京有种强烈的感觉,不将原本看不上眼的高俅给干掉,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自从市面上,关于高俅的传闻见多之后,才开始的。
“启禀恩相,大公子说了,除了让那幸进小人丢一丢脸面,更关键的,是通过这事,看看官家的反应。”
说起了正事,邓洵武便知道,老上司多半是不会怪他倒向了蔡攸。
毕竟,蔡党不交蔡攸手上,又能交给谁呢?
“说下去。”
蔡京微微闭上眼睛,有意想听听,蔡攸和邓洵武这些人的布置,可不可取。
“是,恩相!”
邓洵武见蔡京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心中暗喜。
他稍稍整理一下思路后,说道:“若官家过问,便说明高俅此人圣眷未衰,要想扳倒这个幸进小人,还得徐徐图之。”
“若是……”
邓洵武偷偷瞄了眼蔡京,未见他有甚异常,便大着胆子说道:“若是官家放任自流,便可痛下杀手!”
“痛下杀手?”
蔡京并未睁眼,淡淡的,问了一句。
“发动言官,彻查此獠不法之事!”
说起如何痛下杀手,邓洵武更是来劲,显然早就有所准备,只等着大显身手。
“此人把执禁军多年,贪墨之事想必颇多,另外,此人有一义子,名唤花花太岁,很是做下了一些作奸犯科之事。”
邓洵武越说越得意,最后,总结道:“从这两方面着手,不信治不了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