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东南三里,这里有一条河,此河水静如湖面,从未有过大涛大浪,故取名静河。
此时,河静人不静。
两岸百姓早早便来到这里,端午龙舟即将在这里举行。
淳安帝等人也挤了进来,选了个极佳位置,静待比赛开始。
“老爷,您看,这龙舟就要下水了。”
顾冲踮脚望去,一队人正扛着龙舟从他们面前走过,龙舟上写着几个大字,鼎峰商行。
紧接着,又一队青壮走来,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一身青衣紧裤,胸前刺绣着两个小字,唐门。
“唐门也来参加龙舟赛?”
顾冲啧嘴道:“这有些不公平吧,唐门都是习武之人,耐力自然要好得多。”
于进光在一旁道:“唐门在益州,居然赶来这里参加龙舟,奇怪。”
“可能想出出风头呗。”
顾冲无意间向不远处望去,却看到了一个人正望向他。四目相对,那人连挤眼睛带比划,示意顾冲过去。
“算命瞎子吕不准。”
顾冲心中一震,这家伙出现在这里,那双龙会的人肯定也在附近了。
“于三哥,我这肚子又疼了,哎呀,我得去方便一下。”
“小顾子,你真得去看看郎中了。”
顾冲借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吕不准向一旁走去,便在不远处跟了上去。
吕不准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停下脚步,回身等候顾冲。
“我说,怎么这么远啊?”
吕不准上前抱拳道:“顾公公,会主请你过去相见。”
“我不是跟书生说,最好别见嘛。”
顾冲嘴上埋怨着,可来都来了,便催促道:“勾老爷子在哪?你倒是赶紧带路啊。”
“会主说,你若不方便,也可不见。”
顾冲被他气得差点翻了白眼。
“你干嘛不早说?将我带来这么远才说,溜傻小子呢。”
吕不准嘿嘿笑道:“会主说,一定要谨慎,不要被人察觉……”
“行了,别废话了,快点带路。”
“就在前面不远。”
这次吕不准算是说了一句真话,就在不远处的树林内,几人正围坐在一起。
“见过勾老英雄,见过各位。”
顾冲一看都是熟人,双龙会的会主勾云龙,书生管学文,船夫于会水,摘星剑许寅州,还有采花郎中叶入房。
除了三个掌柜,双龙会的精英齐聚这里了。
“顾公公,别来无恙。”
勾云龙起身抱拳还礼,笑呵呵道:“听闻顾公公来了江南,老夫特意赶来与你相见。”
顾冲嘴上笑着,心里却默念:见啥见啊,若让皇上知道了,我这小命可不保了。
“自上次京城一别,已有几月未曾相见,老夫很是想念顾公公啊。”
“多谢勾老英雄惦念。”
“顾公公,请坐。”
“嗯,您也请。”
顾冲席地而坐,问道:“这几个月你们在益州可都好?“
“都好,我们按顾公公所说,让会中兄弟们各自散去,这些日子大家隐居深山,倒也清闲。”
吕不准在一旁插话道:“就是有些无聊,不知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最近官府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大刀盟却不老实,他们打着双龙会的名号,做尽了坏事。”
顾冲这一说,勾云龙气呼呼道:“老夫已有耳闻,这次我们前来,一是要与顾公公相见,二来,我准备出手惩戒一下他们。”
“也不是不行,若是一味纵容,怕是双龙会的威名早晚毁在他们手中。”
“江南向来是我们的地盘,现在幽州居然都有了大刀盟的分舵,今晚我就去端了他。”
顾冲咧咧嘴,看来又有倒霉蛋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顾公公,你这次来江南作何啊?”
“我陪工部尚书大人去往兴州,顺道回家看看。”
“哦,如有需要,顾公公尽管吩咐,双龙会自我以下,皆听顾公公差遣。”
“这个……”
顾冲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这样,大约五六日后,我会去临苍府,届时您派几个人去临苍府等我。”
淳安帝回过头,发现身边不见了顾冲,问道:“顾冲呢?”
“老爷,他内急去了。”
于进光说话间也在四处寻找顾冲,这么久了,怕不是掉粪坑里了吧。
等顾冲赶回来时,龙舟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果不其然,唐门的龙舟遥遥领先,其他龙舟队伍只能争夺第二名了。
“这个唐门,颇有实力啊。”
淳安帝再次转头时,发现顾冲已经站在了身边。
“小顾子,你这肚子可好了些?”
顾冲点头,答道:“多谢老爷关心,已然好了。”
“稍后回城内,去找个郎中看看。”
“是。”
“你看那唐门的龙舟,速度之快,无人可及。”
“老爷,唐门都是练家子,寻常百姓肯定望尘莫及。”
“倒是第二名的争夺,很是激烈啊。”
顾冲抬眼望去,可不是嘛,三条龙舟你你争我赶,差距只有尺寸,为了第二名也是拼了。
“咚咚咚”鼓声齐鸣,震耳欲聋。河两岸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十分震撼。
“老爷,这龙舟也看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还没有赛完,为何现在就走?”
“老爷,小的怕一会人太多挤到夫人。”
顾冲是为了淳安帝安全着想,虽说周边有护卫保护,可这人山人海,一旦发生踩踏,谁又能护的了呢?
淳安帝点点头,带着愉妃,在顾冲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河边。
等他们退出人群后,这里也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向回走,一时之间人群杂乱的拥挤在一起。
而此时,淳安帝已经坐在马车上,开始返城了。
“小顾子,今日咱们去何处游玩?”
淳安帝看了龙舟心情愉悦,盘算着接下来去向何处,谁知顾冲却答道:“老爷,小的认为,今日该赶往兴州了。”
“咦!今日是端午啊,理应在幽州游玩,为何要急着去兴州?”
顾冲想着今晚幽州城或许会有争斗,淳安帝留在城内不安全。
可他不能说啊,只得道:“老爷虽是微服出巡,可小的觉得,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这幽州归来之时,再游玩不迟。”
淳安帝听后,脸面上有些难堪。
敢这样与皇上说话的,恐怕也只有顾冲了。
愉妃察言观色,在一旁说道:“老爷,小顾子说得在理,妾身也认为,应尽快赶往兴州。”
淳安帝笑了笑,愉妃给了台阶,他肯定要踩着下来。
“也好,那就去兴州。”
于进光钦佩地看了顾冲一眼,催马加鞭,改道直奔兴州。
入夜,幽州城内一处院落,七八名汉子正围坐一起,把酒言欢。
这里是大刀盟设在幽州的临时分舵,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孙舵主,李青已经三日不曾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被唤作孙舵主的是一名四十左右年岁的消瘦男子,此人双腮深陷,瘦如麻杆,只有一双眼睛十分犀利,目光摄人心魄。
“他去作何了?”
“这个不知,他走时带了四名弟兄。”
“他们谁都没回来吗?”
“嗯。”
孙舵主沉思其中,今日是端午,按理说,李青不会不回来。
“明日派兄弟们出去看看,这几日周边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几日城内倒是来了许多人,唐门也来了。”
“唐门并不过问江湖中事,与咱们也无瓜葛,我担心的是,双龙会余孽。”
孙舵主自然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幽州曾是双龙会总舵之地,虽说现在双龙会已日落西山,但也远不是他一个分舵主可比的。
“双龙会不是早就不见了踪影,要不然咱们占了幽州,他们还能一点没有动静。”
“话不可以这样说,盟主让咱们激怒双龙会,就是想让其现身,他们肯定还在,只不过不来罢了……”
“……谁说不会来。”
从院外穿透而的洪亮之声,瞬间打断了孙舵主的话语。
紧接着,四条黑影翻过院墙,轻盈利落地站在了院中。
院内几人吃惊不小,立刻起身,与来人形成对峙局面。
“你们是何人?”
孙舵主冷声相问,他已经预感到,双龙会的找上门来了。
“你好健忘,刚刚不是说还要找我们。”
“唰”的一声,书生打开了折扇,在身前轻摇起来。
“你是书生。”
“不错,算你有眼光。”
书生哼笑道:“就凭你们区区几只臭虫,也敢在幽州地界称王称霸,真是找死。”
“李青可是被你们杀了?”
“什么礼轻礼重的,俺们不收礼。”
船夫于会水在一旁喝道:“书生,你哪那么多废话,速速解决。”
书生应了一声,短扇即合,飞身扑向孙舵主。
算命瞎子吕不准,采花郎中叶入房与船夫于会水紧跟其后,各自寻找目标,斩杀过去。
大刀盟这边人数占优,立刻抽刀迎杀过来,十余人在这院内厮杀起来。
书生铁扇封喉,一招直取孙舵主咽喉之处。
这孙舵主也有两下子,侧身躲闪之际,长剑从下而上,斜刺至书生胸前。
书生用扇挡开长剑,借势身子一旋,一下就来到了孙舵主身前,铁扇“唰”的打开,再次划向孙舵主的咽喉。
吕不准那面就轻松多了,他的细剑既长又软,对付几个喽啰不在话下,三招一过,已有一人被他抹颈而亡。
于会水更是狠辣,铁掌带风招招致命,几招过后,一人被他打在胸口,嘴中喷血倒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院内已经倒下去了一片,大刀盟这边,只有孙舵主还在苦苦支撑。
于会水见书生虽占优但却难以斩杀对手,便大吼一声,出手相助书生,两人一起前后夹击孙舵主。
只一个书生孙舵主都勉强招架,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船夫。
他想跑,可左右还站着两大高手,孙舵主知道,自己今日难逃活命。
苦苦支撑几招过后,孙舵主背部中了船夫一掌,紧接着,书生的铁扇从他颈部划过。
孙舵主身体僵直,鲜血从脖颈处如喷泉般涌出,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叶入房上前逐一检查,确定所有人都已死去,向他们一点头,几人身影跃起,翻过院墙而去。
顷刻间,院内恢复了宁静。
勾云龙静静地坐在房内,他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恢复双龙会往日雄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许久。
这次,偷袭大刀盟分舵,或许就是开始。
可他知道,自己对付大刀盟并非易事,如果再加上官府,那双龙会就很难生存。
所以,他要倚仗顾冲,这个小太监能将自己从官牢里救出来,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这也是为何他要向顾冲提起袭击大刀盟分舵一事,有了顾冲的认可,他就可以去做。
很快,书生他们回来了。
“都解决了?”
“嗯,一个不留。”
勾云龙点点头,忽然间说道:“我有些想小倩了。”
“会主,小姐在京师,顾公公那个酒楼内。”
勾云龙轻应一声,吩咐道:“你们即刻去临苍府,等候顾公公,为他办完事后,回去益州。”
“会主,那您呢?”
“我去看看小倩。”
“会主,你独自一人前去会有危险,还是我们随行吧?”
勾云龙摇摇头,淡笑道:“无妨,你们全力为顾公公做事,随后我便回益州。”
书生等人见勾云龙去意已决,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淳安帝的马车日夜兼程,两日后便来到了兴州城外三十里。
到了这里,淳安帝就不能微服出巡了,工部尚书陈天浩早已抵达兴州,得知淳安帝到来,率一众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
“臣兴州知府庄敬孝,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安帝从马车上下来,笑扶庄敬孝,“庄爱卿,快快平身。”
庄敬孝被淳安帝搀扶起身,双肩微颤,眼目含泪,他曾身陷囹圄,如今又被得以重用,能够再次见到皇上,能不激动。
“庄爱卿受累了,朕听说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整日在水坝与民同劳,实是我大梁肱骨之臣。”
“皇上……”
庄敬孝未语先泣,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