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提着鸡汤回到住处,院内已不见依婉,想必定是熬好药进了碧迎屋内。
“我回来了。”
顾冲在门外喊了一声,毕竟屋内是两名女子,总不能贸然进入。
依婉站在碧迎床边,见到顾冲提着食罐进来,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鸡汤呀,不是给碧迎补身子。”
“哎呀,顾公公真是有心了。”
依婉含笑看向碧迎,用羡慕口吻道:“碧迎,你看顾公公待你多好,亲自为你取了鸡汤来。”
顾冲这才明白过来,依婉为何非要自己亲自去取。
碧迎感激道:“多谢顾公公。”
顾冲挠挠脑袋,将汤罐放在了桌上。
“顾公公,我回去撷兰殿取些物品,晚些再回来。”
依婉背着碧迎向顾冲眨下左眼,叮嘱道:“这鸡汤可要温着喝下才好。”
顾冲看看依婉没有作声,依婉回头浅笑一下,便离开了屋内。
她走了,这鸡汤只能顾冲喂食碧迎了。
“可能坐起身来?”
碧迎“嘤咛”一声,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弱弱声道:“不敢劳烦公公,奴婢自己来便是。”
顾冲轻轻嗤笑,略带责备说道:“逞强好胜,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碧迎紧咬银牙,手臂微微颤抖,几番努力过后,还真将身子支撑了起来。
“没看出来,你这小脾气还挺倔。”
顾冲慢慢在床边坐下,笑眯眯地盯着碧迎,目不转睛看着。
碧迎累的气喘,喘息道:“公公,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无外人,但说无妨。”
碧迎微微红了脸颊,羞声道:“公公可是嫌弃奴婢容貌丑陋吗?”
“此话从何而来?”
顾冲诧异问道,碧迎将秀首紧低,又道:“娘娘将奴婢赐予公公,若不是公公嫌弃奴婢,又怎会不让奴婢……暖床。”
“这个……”
顾冲语塞片刻,瞬间露出邪恶的笑容,反问道:“这么说来,你很想为我暖床?”
“不是……啊,不,是……”
碧迎羞涩的语无伦次,一时间脸颊绯红,宛如彩霞映天。
顾冲嗤笑一声,随即正色说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不丑,非但不丑,而且还十分俊俏。若是精心打扮,只怕三千粉黛皆失色,万户佳丽俱惊魂。”
“公公,哪有……”
碧迎分不清顾冲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无论真假,她都满心欢喜。
“第二个问题,等到你真心为我暖床的时候,我自然会答应你。”
“奴婢是真心的呀……”
“不,你不是!”
顾冲慢慢道:“你若真心,也不会得了这场病。”
碧迎紧咬双唇,顾冲虽没有挑明,但她知道顾冲指的是什么。
“虽然我是你的主子,但我在别人眼里依旧是奴才,你我同命,明白了吗?”
顾冲没再多说,转身取来鸡汤,缓声道:“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养好身子,不然我一直伺候你,就真成奴才了。”
碧迎轻轻点点头,温顺地张开了樱口。
两日过后,碧迎逐渐好了起来,顾冲悬着的心放下,便去了责刑司。
“周司仪,几日未见,可好?”
周行笑脸相迎,施礼道:“好得很,多谢顾公公挂念。”
“嘿嘿,我可不是挂念你……”
周行自然明白顾冲所指,双眉一挑,低声道:“那个李三,我让人打了二十杖送回了杂役司,着实不轻,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这家伙是下不了床,不知顾公公可还满意?”
“哎呀,周司仪这下手也太重了些。”
顾冲差点没把眼角笑裂了,嘴中却还惋惜道:“你说他伤的这么重,我是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啊?”
周行心想:你这是杀人诛心,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顾公公仁慈,体恤下属,应该的,应该的。”
“好,那我现在就去,就不叨扰周司仪了。”
周行送走顾冲,站在责刑司院内,自语道:“这个家伙,少惹为妙。”
顾冲一路心情大好,溜溜哒哒就来到了杂役司。
“哎哟,李司仪。”
李春见到顾冲,脑袋“嗡”的一下,心中是既恨又怕。
恨他丝毫不留情面,将李三打的皮开肉绽送了回来,但却又惧怕眼前这个小太监,免得惹祸上身。
“顾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春急忙换了笑脸,请顾冲入座。
顾冲也不客气,落座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适才听闻李管事被责刑司给打了,不知现今如何了?”
“唉!在责刑司出来,不死也得掉层皮。”
“这个周司仪也真是的,我还特意叮嘱过他,怎得一点也不给情面。”
“责刑司的人又何曾讲过情面……”
“李司仪说得是,看来咱们得谨慎些,别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落了他们手里,啧啧……”
顾冲看似随意而说,其实就是说给李春听,李春连连点头,忙道:“李三也是罪有应得,好在有顾公公照顾,不然只怕已经交代了。”
“呵呵,不敢当,要不我去看看李管事。”
李春连忙摆手,道:“不劳顾公公大驾,稍后我将公公心意传达过去,李管事自然会感激公公恩德。”
顾冲呵笑点头,“也好,李管事有伤在身,我就不去打扰了,劳烦李司仪给带个话,就说顾冲前来探望,望李管事早日康复。”
“好,好。”
李春心里将顾冲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心想:你可真损啊,将李三打的皮开肉绽还不算,还想在伤口上撒点盐啊。
从杂役司出来,顾冲轻哼一声,嘴角泛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处理完宫中琐事,顾冲准备出宫了。
陈天浩的邀请还是要去的,就算不以结拜而论,单是这次他请贺太医来为碧迎诊治,顾冲也要去感谢一下。
“哎呀,顾公公,可算把你盼来了。”
辰时,陈天浩等候在府门前,见到顾冲来了,从高阶上迎了下来。
“怎敢劳烦陈大人亲自相迎,让大人久等了。”
“客气,顾公公,请进。”
两人在府门前客套一番,进了府内,称呼也随之改变。
“顾兄弟,你来我府上尽管放心,没人敢乱嚼舌头。”
“陈大人,还是……”
“你看看,这许久不见,生疏了不是。”
陈天浩晃动手指,指点着顾冲。
顾冲轻笑道:“陈大哥,大哥……”
“诶,这就对了。”
陈天浩哈哈大笑,说道:“咱不是说好了,无人时以兄弟相称嘛。”
“大哥这次唤我来,肯定不只是为了饮酒作乐吧?”
“那当然。”
陈天浩止住笑容,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我正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一下。”
“请讲。”
陈天浩慢声道:“前几日兴州知府庄敬孝上书朝廷,言说陇江水坝修筑已近尾声,圣上龙颜大悦,散朝后将我唤了去,圣上说,要去兴州微服巡查。”
“皇上要去兴州?”
这个消息对顾冲来说太突然了,自己伺候在皇上身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嘘……”
陈天浩做手势示意顾冲小声些,“切不可走漏风声,圣上去与不去,尚未定论。”
顾冲似懂非懂,问道:“皇上去不去兴州,那得皇上说得算呀,你……找我不会因为这事吧?”
“当然不是。”
陈天浩又道:“这建筑兴州水坝主意是你出的,秣陵河上的扑鱼水车,也是你研制出来的,我是担心皇上真若去了,得知后会不会对你不利呀。”
顾冲凝起眉头,陈天浩的意思他明白,是说内宦不准参与朝政,不准与外朝官员结党。
“你不说皇上怎会知道?”
“我自然不会说,庄敬孝也不会说,可是皇上一旦问起来,我……我该说是谁的主意呢?”
“你就说是你不就得了……”
顾冲说到这儿,一下明白过来了,陈天浩这是要抢功啊,可又顾及这事传到自己耳朵里,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我是内宦,大哥若将我说出去,那岂不是存心害我嘛。”
顾冲笑了笑,挤眉道:“你只管说是你的主意便是。”
陈天浩讪笑道:“这……岂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咱俩还客气啥。”
“顾兄弟,既然这样,那老哥我就厚着脸皮,将这功劳记在头上了?”
“应该的,应该的。”
“哈哈,哈哈……”
顾冲本就无意去争什么功劳,对他来说,这份功劳给陈天浩,远比自己得到要好的多。
从尚书府出来,顾冲来到顾庭小筑。
难得出宫一次,总要回家看看。
“娘,我回来了。”
云娘听到顾冲声音,高兴的从屋内迎了出来。
“冲儿。”
“娘。”
顾冲急忙上前,笑滋滋来到云娘身前。
“你这孩子,怎得许久也不回家来?”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顾冲搀扶着云娘手臂,深切问道:“娘可是想我了?”
“那还用说,娘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云娘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顾冲哄劝道:“都是孩儿不孝,让娘惦记,日后我一定经常回来看望娘。”
“这怎能怪你,娘知道你在太子府,哪能说回便回。”
云娘破涕为笑,又道:“娘这是见到你高兴,冲儿,快进屋来。”
顾冲点点头,搀扶着云娘进了屋内。
“娘,怎么你自己在家?”
“都去了酒楼,倩儿姑娘说这段时日生意好的很,她们可是受累了。”
“那小蝶呢,总得有人陪你吧。”
“岚儿姑娘若是在京城,便会常来陪我……”
说到这里,云娘忽然想起来,忙道:“冲儿,前些时日岚儿来时,曾说起一事。”
“她说什么了?”
“她说顾家……败了。”
“顾家败了?”
云娘点点头,说道:“岚儿姑娘她月余前送镖去了临苍府,听百姓说顾家已经衰败,顾家堡名存实亡了。”
顾冲冷笑道:“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冲儿,不许这样说,他是你的父亲啊……”
“娘,您可还记得,他是如何对我们的,又是如何将我们赶出家门。”
“一日夫妻百日恩,纵使老爷对我再不好,可他毕竟……”
说到这里,云娘再次落泪。
顾冲最看不得女人流泪,更何况是云娘。
“娘,您别伤心了,我听您的话。”
顾冲思忖片刻,又道:“我让唐岚送些银子过去,虽不能富足,但至少饿不死他们。”
云娘听后,擦拭着泪水点了点头。
“冲儿,娘再与你说件事情。”
“何事啊?”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这樱儿姑娘与倩儿姑娘,你到底中意哪个了?”
“娘,你为何只选她们两个,不是还有唐岚吗?”
云娘撇嘴道:“岚儿丫头也是不错,只是她的性格过于刚烈,不如樱儿端庄温顺,也不比倩儿贤惠持家……”
顾冲险些笑了出来,云娘居然说勾小倩贤惠。
勾小倩可是出身江湖,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只是顾冲不能告诉云娘。
“娘,您中意了哪个?”
“这孩子,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问起我来。”
云娘捋顺一下发丝,轻叹道:“她们都是难得的好女子,若让娘来选,还真不知哪个更好一些。”
“这好办,既然娘无法选择,那孩儿就都纳了就是。”
“胡说,你只是一个陪书郎,哪有那本事。”
顾冲挠挠脑袋,呵笑道:“我是与娘开玩笑的,这事娘可不要与她们说起。”
云娘点点头,顾冲便起身道:“娘,那我就先走了,去镖局给唐岚送银子去。”
“你不去酒楼看看她们吗?”
“不去了,我已经出来许久,得回太子府了。”
云娘起身相送,万般不舍看着顾冲离去。
唐门镖局,顾冲在这里并未见到唐岚。
“顾公子,岚儿出镖尚未归来,你若有事可否许我代为转告?”
李大光守在镖局内,顾冲未见到唐岚,也就没与李大光多说。
毕竟这是自己家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无事,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回宫去了。”
顾家堡的败落是必然的,顾冲有仇必报。
但是他答应了云娘,即使不情愿,也不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