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走停停来到了安雅郡,这里已进入青州地界。王轼急着赶路,病体始终没有治愈,到了这里反而更重了。
“大人,不能再走了,您的病再不治疗,恐有生命危险。”
顾冲不再听王轼的话,执意停了下来。
王轼也知道自己身体扛不住了,就算到了塞北,自己病成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咳咳……”
王轼声音微弱,喘息道:“在这里歇息几日吧。”
马车驶入了官家驿馆,安雅郡的郡守得知消息,匆匆地赶来了。
“下官安雅郡守谢玉州参见王大人。”
谢郡守四十出头,个子不高,身体消瘦,留着一缕长胡,看起来不像郡守倒是像个县令。
王轼躺在床榻上无力起身,只能轻轻点头,伸手示意谢玉州坐下说话。
谢郡守见王轼病怏怏的样子,关切询问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顾冲在一旁答道:“大人路上染了风寒,急于赶路未曾医治。”
“这如何使得,我这便差人唤郎中来。”
谢郡守赶紧吩咐手下去请郎中,回到王轼床边,劝慰道:“大人这是何苦,纵有天大的事,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啊。”
王轼苦笑出来,微声道:“实在是有大事,谁知还病成了这样。”
谢郡守抬头看了看顾冲,顾冲道:“大人奉旨出使塞北,国事当头,不敢延误。”
“大人出使塞北?”
谢郡守惊讶道:“杜守备已下令调集本郡兵士前往青州,只怕不日即将开战。”
“什么?”
王轼听后身子一挺,跟着一阵剧烈咳嗽,气急攻心,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大人,大人……”
顾冲急忙上前,掐住了王轼的人中。好一顿晃悠,总算见到王轼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王轼大口喘气,无助地望着谢郡守与顾冲,只是却无力说出话来。
顾冲知道他想说什么,弯下身劝道:“大人放心,只要两国还未开战,就一切来得及。”
王轼摇了摇头,慢慢闭上眼睛,又一滴泪水从眼睛慢慢渗出。
很快,郎中来了。
在为王轼把过脉后,埋怨道:“怎么这么重了才来看医,若再拖延下去,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顾冲愧色道:“着急赶路,给耽搁了。”
“幸好遇到了老夫,不然就算保得了命在,也会落下病根。”
郎中啧啧嘴巴,来到桌旁开了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每日饭后三次,连续七日,只可静养,不可乱动。”
“好,好。”
顾冲连声答应,回头望向王轼。
谢郡守见王轼时昏时醒,也只得叹了一声,告辞离去。
王轼轻轻抬起手臂,顾冲急忙来到他身边。
“小顾子,备车赶路……”
顾冲一翻白眼,都这样还赶路呢?只怕没到塞北你就一命呜呼了,到那时,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大人,现在肯定赶不了路了,你就老实躺着养病吧。”
王轼用乞求目光望着顾冲,摇头道:“不可耽误国之大事,不然……我无颜回朝面圣……”
“拉倒吧,再折腾你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颜面?”
这时顾冲也不管他是什么侍郎大人了,一切他说得算。
王轼见顾冲不听他的,无奈重叹一声,将眼睛又慢慢闭上。
第二日,谢郡守又来探望,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青州传来消息,怒卑大军已临近边界,杜守备已带领将士前往玉关,准备迎敌。”
看来一场战争在所难免了,两军已经对阵,战争随时都会打起来。
而此时,梁国的使者还病在这里,若等王轼康复,只怕那面早已兵戈相见了。
顾冲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的确大胆,那就是他代替王轼前往塞北谈和。
王轼是刑部侍郎,国之重臣,代表梁国出使身份高贵,合情合理。而自己是个小太监,代梁国出使,若被怒卑知道那还了得?
这分明就是藐视怒卑,不但谈和不成,反而激怒对方,起了相反作用。
可是,对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呢?
顾冲再看一眼病重的王轼,下定了决心。
王轼惊恐地望着顾冲,什么?他要代自己出使塞北。
“大人,现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朝廷命咱们出使塞北,若不完成则是抗旨,你我都难逃责罚。只有我前去一试,成与不成,回去后咱们也有所交代。”
王轼犹豫了,顾冲说得没错。可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完成使命吗?
“我需借用大人身份前去,大人请放心,我必竭尽全力代大人完成使命。”
王轼眼嘴唇微微颤抖,轻轻举起了手臂,将顾冲的手握在了手中。
顾冲原本是要留下于老三照顾王轼,但王轼死活不肯,一定要于老三陪同前去他才放心。无奈之下,顾冲只好将王轼托付给谢郡守照顾。
第二日清晨,顾冲来与王轼告别。
“小顾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自从凌峰寨顾冲救下王轼以后,王轼对顾冲的看法大有改善。他担心顾冲安危,现在不像平时,两国已经准备开战,再去出使就会有生命危险。
顾冲点头道:“大人请放心,我福大命大,定会无事。你在这里好好静养,不日后我必将回来,接上大人咱们一起还朝。”
王轼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他有很多话想嘱咐顾冲,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话都在这无声的眼泪中流露出来。
青州边界,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远处,是梁国最后一道关隘——玉关。
梁国一共有三座关隘,分别是北境玉关,东界楼关,还有西面的兰山关。
这玉关东西延绵数十里,东至临海湾,西至云湘山。它看起来雄伟壮观,其实不过是一个用黄土堆起来土城而已。
怒卑最精锐的部队就是塞北狼骑,所以玉关的主要作用就是阻碍骑兵过境,只要怒卑骑兵过不来,梁国就可安然无事。
于老三停下了马车,顾冲从车内探头出来,远远地打量着玉关。
“于老三,过了这里,咱们就是出国了呗。”
顾冲开起了玩笑,于老三点头道:“不错,出了玉关,前面就是塞北地界了。”
“我看关口处进进出出,还挺繁华的,也不像要打仗的样子啊。”
“走吧,于三哥,咱们出国溜达去了。”
顾冲将头缩回车厢,于老三轻轻一扽缰绳,马车慢慢前行出去。
关隘主城上迎风飘起一面黄色大旗,上写“玉关”两个大字。
旗帜下,一位将军站立在那里,单手握住刀柄,正紧密注视着关口下进出百姓。他的身后,整齐站立着两排兵士,个个刀枪整备,如临大敌一般。
关口城门处,进出百姓自觉排好队伍,左出右进,等候兵士逐一检查放行。
于老三下了马车,牵着缰绳随着人流一点点向前,
很快,这驾马车就进入了城上那位将军的眼中。
“去查一下那辆马车。”
将军吩咐下去,一名兵士答应着跑下关隘,向着马车而来。
“嗨!你们是哪里来的?”
兵士径直来到于老三面前,指点问道。
于老三答道:“我们从京师而来。”
“京师?出关作何?”
兵士一听于老三是从京师来的,语气一下缓和了许多。
“车内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奉旨出使塞北。”
兵士一听被骇住了,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请大人稍待,小的这就禀告将军去。”
这兵士不敢耽搁,转身就向关口跑去。顾冲掀开车帘,面上露出担忧之色。不知是哪位将军守关,若是认识王轼,那自己岂不是混不过去了?
兵士一口气跑回到关上,急忙禀道:“苏将军,那辆马车……是刑部侍郎的马车……”
苏将军惊讶地盯着兵士,脱口道:“刑部侍郎?”
“是,车夫就是这样说的,说是奉旨出使塞北。”
苏将军哪敢怠慢,急匆匆向城关下跑去,边跑边喊:“速去禀报杜将军。”
顾冲下了马车,抬眼见城关上跑下来一位身穿铠甲之人,想必应该就是苏将军了。
苏将军来到马车旁,只见到顾冲与于老三站在那里。
于老三一身车夫打扮,肯定不是侍郎大人了。
可是这个年轻人,也不太像啊?
顾冲当先一礼,“这位将军,辛苦了。”
苏将军回礼道:“不敢,不知你是?”
于老三在一旁道:“这位便是刑部侍郎王轼王大人。”
苏将军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跟着张开,那副惊诧的样子,实在难以形容。
梁国的官制比较简单,正一品只有两人,司使相当于丞相,司尉就是镇国大将军。
六院尚书与内务府总管为正二品,侍郎则为三品,其余各司等同各地知府,同为四品。
也就是说三品以上的官职,整个朝中也不过二三十人。
所以说苏将军这副表情也就很好理解了,他不敢相信顾冲这么年轻,会是三品大员。
顾冲取出王轼的腰牌递了过去,并说道:“这是本官腰牌,请将军验证。”
苏将军急忙接过,一看腰牌货真价实,即便他心存疑虑也不敢怠慢。
“末将苏西蒙参见大人。”
顾冲点点头,煞有其事地环顾一下关口,询问道:“关隘可都布防妥当?现今大敌当前,不可疏忽呀。”
“大人放心,杜将军已亲临玉关,必保边界无忧。”
“哦?是青州守备杜玉芳吗?”
“正是杜将军。”
顾冲露出微笑,宽心道:“杜将军亲临玉关,那就万无一失了。怒卑不来进犯则已,若敢前来,杜将军必会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苏西蒙躬身道:“大人说得极是,杜将军正在营中,末将已差人前去通禀,还请大人移步……”
顾冲摆手打断他的话,连忙道:“不必了,本官需即刻出关,等本官出使塞北归来,自会去拜会杜将军。”
“这……”
顾冲见苏西蒙尚有犹豫,跟着道:“苏将军,本官此次出使责任重大,若是在此耽搁了,恐怕你担当不起吧。”
苏西蒙自然担当不起,听后急忙闪开了身子,“末将不敢,恭送大人出关。”
顾冲淡笑着点点头,向于老三吩咐道:“出关。”
一刻钟后,杜玉芳率领一众将士赶到了玉关。
苏西蒙急忙上前,礼道:“杜将军。”
杜玉芳下得马来,四处环顾问道:“王大人呢?”
“王大人已经出关去了。”
杜玉芳望向关口,疑惑自语道:“怎么走得这样急?”
“王大人说,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待他归来时,自会去拜会将军。”
……
马车出了玉关,便进入了塞北地界。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梁国早已花红叶绿,可是这里却依然见不到春暖之意。
顾冲看着路旁刚刚发出新芽的树木,在车内紧了下衣襟,掀开车帘。
“于三哥,此去怒卑还有多远?”
于老三也未出过塞北,回头答道:“顾公公,最近的城池应该是塔克城,咱们先去那里再作打算。”
“今日可以到达吗?”
“说不好,你坐稳了,咱们快一些赶路。”
于老三一声吆喝,马鞭用力一挥,两匹大马吃痛嘶鸣,向前疾驰而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一路上别说城池,连一户人家都没有见到。
于老三将马车停在了路边,回身掀开车帘,道:“顾公公,看来今夜我们只能露宿车内了。”
顾冲从车上下来,环顾一下四周,入眼处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不免有些担心。
“于三哥,这荒郊野外之地,不会有野兽吧?”
“野兽倒不怕,我只担心会遇到怒卑族人。”
于老三从车座驾下面抽出一把单刀,对顾冲道:“顾公公稍待,我去砍些木柴来。”
“你会武功?”
于老三嘿嘿一笑,“防身而已。”
顾冲守在马车旁,很快于老三抱着一大捆树枝走了回来。
架起火堆,两人坐在一旁简单吃起干粮来。
“顾公公,你只身前去议和,不害怕吗?”
顾冲淡笑道:“不是还有你。”
“顾公公,说句不敬的话,这一路上我一直质疑朝廷为何会派你前来。”
于老三敬凝望着顾冲,敬佩说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顾冲回望了他一眼,看来这个于老三也不简单,绝不会只是个车夫。